我们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沙滩的烫脚感,在某个瞬间如潮水般退去。
这时赤乌西沉,我踉跄着,仿佛踏入了一片微凉的沼泽。
我低头,瞥见鞋尖无情地碾压过几株伏地生长的马齿苋。
叶片上晶莹的露珠如珍珠般被我碰落,在沙地上晕染出一小圈深色的痕迹。
这绝非幻觉——沈离歌手持石矛,正无情地戳向一丛羊蹄草,草茎被切断时,渗出的乳白汁液如丝线般在阳光下延展。
“慢点走,脚下有蒺藜。”詹妮弗忽然如疾风般拽住我的胳膊。
她蹲下身子,轻柔地拨开一蓬碱蓬草,如揭开一个神秘的面纱,露出下面密布的尖刺。
海风里开始弥漫着不同的气息,不再是单纯的咸腥,而是如交响乐般交织着植物腐烂和泥土潮气的味道。
草甸愈发茂密,如绿色的海洋,从零星的绿点蔓延成齐膝高的茅草丛,叶片边缘锋利如刀片,割得裤腿沙沙作响,仿佛在演奏一场大自然的交响乐。
沈离歌忽然驻足在一丛野蔷薇前,如舞者般轻盈地用匕首挑开带刺的枝条,后面竟隐藏着一汪积水,宛如一面神秘的镜子。
那是个直径半米的石坑,坑底铺满了腐烂的草叶,积水如墨染般呈现暗褐色,漂浮着几片虫蜕,仿佛是被时间遗忘的角落。
她用匕首轻轻搅动,水面泛起一股霉味,却如恶魔的诱惑,让我们干涸的喉咙本能地收缩。
“不能喝,”詹妮弗摇摇头,指尖沾了点水,如品鉴珍宝般捻了捻,“盐分太高,好似海水渗进来的,如苦涩的泪水。”
草甸尽头是片低矮的灌木丛,叶子呈蜡质的深绿,枝条上挂着不知名的紫黑色浆果。
沈离歌摘了一颗捏碎,汁液在掌心染出紫痕:“这东西看着像毒莓。”
她凑到鼻尖闻了闻,又赶紧扔掉,“比我上次在荒岛看见的毒箭木还冲。”
我们绕开灌木丛,脚下的泥土越来越湿润,甚至能看到蚯蚓钻过的痕迹。
就在灌木丛后面,那排椰子树像突然从地里冒出来似的。
十几棵树并排立在半人高的沙丘上,宽大的羽状叶片在风里哗啦作响,树干被海风刮得呈灰褐色,布满螺旋状的节疤。
最让人感到热血沸腾的地方,无疑就是树梢了——每一棵树上都挂满了十几颗椰子,它们宛如一个个绿色的小精灵,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
这些椰子的颜色非常特别,青绿中透着淡淡的熟褐色,就像大自然这位画家精心调配出来的色彩一般。
圆滚滚的果实紧紧地挤在一起,仿佛是无数个盛满了甘露的黄金壶,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要品尝一口那清甜的椰汁。
詹妮弗显然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人,她像一只兴奋的小鹿一样,跌跌撞撞地跑到树下,然后仰起头,张开双臂,仿佛随时准备接住那些可能会掉落下来的椰子。
“是真的!它们都熟透了!”詹妮弗指着其中一颗椰果,激动地喊道。
只见那颗椰果的果蒂处已经开始泛出褐色,这意味着它已经成熟到了极致,“再等几天,它们自己就会掉下来啦!”
然而,与詹妮弗的兴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沈离歌。
只见她不慌不忙地捡起一块石头,然后用力地砸向其中一棵椰子树。
石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擦着树叶落了下来,惊飞了两只原本躲藏在叶腋中的棕色雨燕。
我们见状,纷纷围拢到树下,开始仔细观察起来。
可是,绕着树转了整整三圈之后,我们却连半片椰壳都没有找到。
这棵树的树皮异常光滑,就像是被人精心打磨过一样,甚至还泛着一层淡淡的油光。
而那些最低的椰果,也高高地悬挂在二十米高的树梢上,即便是长臂猿想要摘取,恐怕也得费上一番力气呢。
我试着抱住树干往上爬,粗糙的树皮刮得掌心生疼,才爬了三米就脚底一滑,后背重重撞在树干上,震得几片枯叶簌簌落下。
“笨蛋!”沈离歌一脸焦急地把我从地上拽起来,然后指着我掌心那道深深的血痕,焦急地说道,“树皮上有寄生藤的刺,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我看着自己受伤的手掌,心中不禁有些懊恼。沈离歌见状,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小心翼翼地帮我包扎起来。
包扎好伤口后,沈离歌似乎也想试试这棵树的“威力”。
只见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将脚踩在树瘤上。
然而,她的脚刚一接触到树瘤,整个人就像坐滑梯一样,“嗖”的一下滑了下来。
“哎呀!”伴随着一声惊呼,沈离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我和詹妮弗赶紧跑过去查看情况,只见她的牛仔裤膝盖处已经被磨出了一个大洞,膝盖也擦破了皮。
“没事吧?”我关切地问道。
沈离歌摇了摇头,然后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
詹妮弗则蹲在地上,若有所思地用树枝在沙地上画着圈,嘴里还念叨着:“也许我们可以做个弹弓?或者用藤蔓编个网兜?”
说干就干,我们三人立刻在灌木丛里寻找起合适的材料来。
经过半个小时的努力,我们终于发现了一丛碗口粗的野藤。
沈离歌兴奋地拿起石刀,割断了几根藤蔓。随着她的动作,绿色的汁液溅了出来,溅到了她的手背上,黏糊糊的。
“这是白藤,韧性够强。”沈离歌仔细观察了一下被割断的藤蔓,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她将藤蔓的两端打了个结,做成了一个简易的绳圈。
然后,她又在附近找了一根手臂粗的树枝,当作杠杆。
一切准备就绪后,我和詹妮弗走到沈离歌身边,一起合力将她举了起来。沈离歌踮起脚尖,将绳圈用力地抛向树冠。
一次、两次、三次……试了七次之后,绳圈终于成功地套住了一根细枝。
“拉!”沈离歌兴奋地大喊一声,我们三人立刻一起拽住藤蔓,使出全身的力气往后拉。
随着我们的拉扯,树枝被拉得弯了下来,离最近的椰果还有大约半米的距离。
突然“啪”的一声,藤蔓接口处裂开,沈离歌像个沙袋似的摔在沙地上,后背砸出一个坑。
她骂了句脏话,爬起来时发现藤蔓断口处布满白色的蛀虫洞——早就被虫蛀空了。
“用石头堆个高台?”我指着旁边的沙丘,“把石头搬过来,说不定能垫高一点。”
我们搬了二十分钟,堆起一个半人高的石堆,我站在上面伸手去够,指尖离最低的椰果还有至少五米。
一阵海风吹过,树梢的椰果轻轻摇晃,仿佛在嘲笑我们的徒劳。
太阳开始西斜,椰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覆盖在我们堆起的石堆上。
我又试了一次爬树,这次用石刀在树皮上砍出脚窝,才爬了十米就耗尽了力气,往下看时一阵眩晕,手一松就掉了下来,幸好下面是厚厚的沙堆,才没摔断骨头。
沈离歌靠着树干坐下,把石刀插进沙里,刀刃映着夕阳,像一小块正在冷却的铁。
“就算摘到了,怎么打开?”她指着椰果坚硬的外壳,“我们连个像样的锤子都没有。”
詹妮弗捡起一片掉落的椰叶,撕成细条编篮子,动作机械而缓慢:“也许……等晚上?椰子晚上会不会掉下来?”
没人回答她。
海风愈发凉冽,如凌厉的鞭子,抽打着椰叶,使其哗啦作响,树梢的椰果在暮色中如鬼魅般模糊。
我忆起儿时在南洋目睹的椰子,成熟后宛如害羞的姑娘,会在深夜悄然坠地,砸在沙滩上发出“咚”的闷响。
然而,此刻的我们,是否还能等待?
喉咙里的灼烧感如燎原之火,不断蔓延,每一次呼吸都裹挟着椰叶的清香,却更映衬出我们的干渴难耐。
沈离歌霍然起身,朝着椰树狠狠踹了一脚,口中咒骂:“他妈的!”沙砾如子弹般飞起,打在树干上,沙沙作响。
詹妮弗放下手中的椰叶,那双蓝眼睛在暮色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别气馁,我们再寻思寻思办法……”
她的声音渐弱,最终被越来越汹涌的海浪声吞噬。
我们三人并肩坐在椰树下,仰望着二十米高的树巅。
那些原本如黄金壶般诱人的椰果,此刻在渐暗的天色中,仅剩下模糊的轮廓,宛如被遗忘的梦境。
希望如退潮的海水,缓缓从我们心中溜走,只留下赤裸裸的、被灼痛的礁石,孤零零地暴露在绝望的海洋中。
出师不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