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皇室血脉……心头精血……”
萧月如的话语，如同九天惊雷，在林清音耳畔轰然炸响，震得她神魂俱颤。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向萧月如，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一丝被窥破秘密的恐慌。
她怎么会知道？！
这个秘密，她深埋心底，连沈墨都未曾明确告知，这远在塞外的明月教圣女，如何能一语道破？！
萧月如迎着她震惊的目光，明艳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带着些许玩味的深沉。她红唇微勾，并不解释，只是重复道：“这是唯一可能救他的方法。‘碧落黄泉’，乃天下至阴至毒，非至阳至纯之生机不可抗衡。而传说中，前朝开国太祖曾得奇遇，血脉中蕴含一丝非凡生机，代代相传，虽日渐稀薄，但在嫡系血脉心头精血中，或可寻得……当然，传说未必为真，九死还魂草更是渺茫，此法凶险万分，成功的可能，十不存一。”
她的话语，如同冰水，浇灭了林清音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让她如坠冰窟。十不存一……失败的后果，不仅是沈墨身死，她自己也必因失却心头精血而香消玉殒。
帐篷内死寂一片，只有沈墨愈发微弱、夹杂着痛苦闷哼的呼吸声，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击在林清音的心上。她低头，看着怀中男子灰败的脸色，感受着他生命力的飞速流逝，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偶尔对她流露出不易察觉柔情的眼眸，此刻紧闭着，仿佛再也不会睁开。
往昔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翻涌。
江南烟雨初遇，他满身是血，眼神戒备如孤狼；金陵城中并肩，他剑挑群雄，默默为她挡下暗箭；洞庭月下迷阵，他紧握她的手，说“信我”；白狼川厮杀，他浴血守护，背影如山；风雪废墟之中，他温暖的怀抱和强健的心跳……
点点滴滴，如同刻入骨髓的印记。这个外表冷硬、内心却重情如山的男子，不知何时，已悄然占据了她的整颗心。她无法想象，没有他的世界，会是何等灰暗与冰冷。
什么前朝遗孤，什么复国重任，什么皇室血脉……在这一刻，都比不上他一丝微弱的呼吸重要！
林清音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光芒，泪水止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坚定与平静。她轻轻将沈墨放平在地毯上，站起身，看向萧月如，声音虽然依旧带着哽咽，却异常清晰：
“九死还魂草，我有。”
她从贴身携带的、最隐秘的药囊夹层中，取出一个寸许长的玉盒。打开盒盖，一株形似枯草、却通体萦绕着淡淡七彩光晕的奇异植物静静躺在其中，散发出一种磅礴而温和的生命气息。这正是药王谷镇谷之宝之一，师父临终前交予她保命的“九死还魂草”！
萧月如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随即化为一种复杂的赞叹：“看来，老天爷都不想收他。”她顿了顿，指向帐篷一侧，“那里有沐浴用的木桶，我去命人准备热水和辅助药材。取血……需要在你心神最宁静，气血最充盈之时进行。你……准备好了吗？”
林清音用力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热水很快注入巨大的木桶，萧月如亲自投入数种散发着奇异香气的药材，整个帐篷内蒸汽氤氲，药香扑鼻。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林清音，留下一句“我会守在帐外，无人打扰”，便转身离去，厚重的门帘落下，隔绝了内外。
帐篷内，只剩下林清音，以及生命垂危的沈墨。
林清音走到沈墨身边，跪坐下来。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柔地抚过他紧蹙的眉头，拂开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黑发。他的皮肤因毒素而泛着诡异的碧色，触手冰凉。
“沈大哥……”她轻声唤道，声音温柔而缱绻，带着无尽的情意与不舍，“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迟疑。先是将那株珍贵的九死还魂草嚼碎，混合着温水，小心翼翼地渡入沈墨口中，助他咽下。随后，她褪去自己的外衫，只着贴身小衣，步入那雾气缭绕的药浴之中。
温热的水流包裹住她微微发抖的身躯，药力透过肌肤缓缓渗入，调动着她全身的气血。她闭上双眼，强迫自己摒弃所有杂念，运转起师门秘传的凝心诀，将状态调整至最佳。
约莫一炷香后，她睁开双眼，眸中一片清明与坚定。她走出浴桶，擦干身子，重新穿好衣物。然后，她拿起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消过毒的银质小刀和一只纯净的白玉碗。
她再次跪坐在沈墨身边，左手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心脏正因紧张、决绝以及深沉的爱意而剧烈跳动着。她右手举起小刀，刀锋在烛光下闪烁着寒芒。
没有半分犹豫，她手腕用力，刀尖精准而迅速地刺入了左胸心口寸许之位！
“呃……”一阵钻心的剧痛传来，让她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如纸。但她咬紧牙关，稳住手腕，小心翼翼地引导着。
一滴、两滴……
色泽并非鲜红，而是带着一丝淡淡金芒、仿佛蕴含着无限生机的殷红血珠，从伤口处沁出，滴落在下方的白玉碗中。每一滴落下，都仿佛抽走了她一部分生命本源，她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摇摇欲坠。
她强撑着，直到那白玉碗中积聚了约莫小半碗泛着奇异光泽的心头精血，才迅速拔出小刀，用早已准备好的金疮药死死按住伤口。
剧烈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袭来，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但她知道，此刻绝不能倒下！
她端起那碗沉甸甸、承载着她生命与全部希望的心头血，来到沈墨身边。她扶起他无力的头颅，将碗沿凑近他灰败的唇边。
“沈墨……喝下去……求你……”她声音虚弱得如同蚊蚋，带着泣血的哀求。
或许是九死还魂草的护持，或许是冥冥中的感应，沈墨紧闭的牙关微微松动。林清音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小心翼翼地将碗中融合了她心头精血与九死还魂草药力的液体，一点点地喂入他的口中。
当最后一滴血液喂入，林清音再也支撑不住，手一松，玉碗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沈墨身边，意识迅速沉入黑暗。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沈墨冰冷的手掌。
帐篷内，烛火依旧。
沈墨服下药血后，身体先是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异响，皮肤下的碧色与一股淡金色的光晕疯狂交织、冲突，他的表情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但渐渐地，那肆虐的碧色似乎被淡金光芒压制、化解，他剧烈的抽搐平复下来，灰败的脸色开始以缓慢但坚定的速度，一点点恢复着血色，虽然依旧昏迷，但那微弱的呼吸，却变得悠长而平稳起来……
而林清音，则静静地躺在他身边，脸色苍白得透明，气息微弱，仿佛风中残烛，唯有那只手，依旧紧紧与他相握，仿佛那是连接彼此生命线的唯一桥梁。
帐外，寒风呼啸。
萧月如抱着双臂，倚在帐篷支柱旁，仰头望着塞外璀璨而冰冷的星空，明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无人知道这位明月教的圣女，此刻究竟在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