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乱流葬星 剑鸣问路
“逐光者”号如同一位谨慎的盲者，在布满陷阱与回声的黑暗墓穴中蹒跚前行。那片宏伟废墟的“信息幽灵”被远远抛在身后，但其残留的悲怆与绝望，却如同无形的阴霾，笼罩在每位队员心头。超星系团级文明的覆灭，像一柄重锤，敲打着他们对“归寂”威胁的认知上限。
航行的日子变得模糊而漫长。在这片“万古虚无带”，时间与空间的尺度都已失常。唯有探骊构装体冰冷而精确的报时，提醒着他们外界光阴的流逝。
“检测到前方规则乱流强度提升百分之四百。空间褶皱密度急剧增加。”探骊的警告让所有人神经再次绷紧。
主控屏上，原本只是扭曲暧昧的虚空，此刻仿佛沸腾起来。无数色彩无法形容的湍流如同狂怒的巨蟒，在视野中翻滚、碰撞、湮灭。空间本身像是被揉皱又撕扯的纸张，形成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闪烁着危险光芒的裂痕与旋涡。更深处，隐约可见一些巨大到难以想象的物体残骸，被这些规则乱流裹挟、撕碎，那是星辰的尸骸，是位面的碎片。
“是‘葬星涡流’！”北斗司命脸色发白，手中的星盘几乎握持不住，“古籍中提及的虚无带绝地之一！据说能葬送星河，磨灭不朽！我们的护盾绝对扛不住核心区域的撕扯！”
“血衍星图的指引，需要穿越这片涡流区域。”墨渊长老声音干涩，他面前的隐匿阵法光符正在剧烈闪烁，显然已接近过载，“绕行的话，需要多花费数倍时间，而且无法保证其他路线的安全性。”
凌云霄站起身，走到梭舟前端，目光如电，直视那一片毁灭的混沌。“探骊，计算安全路径，找出乱流最薄弱的间隙。”
“计算中……规则乱流模型极度复杂，变量过多，计算成功率低于百分之十二。建议启动‘因果预判’协议，需要消耗百分之三十五备用能源，并可能导致探骊核心暂时过载。”
“启动。”凌云霄没有丝毫犹豫。
探骊的水晶躯体光芒大盛，内部数据流奔腾如银河泻地。片刻后，一条极其细微、蜿蜒曲折、时断时续的虚拟路径，在主控屏上被标注出来。这条路险象环生，几乎贴着那些足以粉碎星辰的空间裂痕边缘。
“跟紧路径！”凌云霄低喝一声，自身剑意勃发，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开始主动切削、抚平梭舟前方一些微小的、可能引发连锁反应的空间涟漪。他在以自身无上剑道，为梭舟强行开辟一条相对稳定的“通道”！
“逐光者”号引擎发出低沉怒吼，沿着那条虚幻的路径，一头扎入了狂暴的规则乱流之中。
瞬间，天旋地转！
外界的一切景象都变得光怪陆离，难以理解。巨大的拉扯力从四面八方传来，护盾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梭舟剧烈颠簸，仿佛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每个人都必须全力运转修为，才能稳住身形，对抗那混乱规则对自身道基的侵蚀。
清虚子道人双手疾挥，一道道清光符箓打出，试图加固梭舟内部的稳定，抵消部分规则干扰。金鹏尊者低吼一声，浑身绽放耀眼金光，如同一尊金佛，镇住梭舟核心区域，抵抗着那股要将一切拉入无序的混乱之力。冢墟族长则释放出更多的葬仪灰气，这些代表着“终结”的力量，在此地竟奇异地与部分乱流产生了微弱的共鸣，一定程度上疏导了部分压力。
墨渊长老额头见汗，全力维持着隐匿阵，确保梭舟不会因为能量波动过大而成为乱流中更显眼的靶子。北斗司命则死死盯着星图和探骊提供的路径，随时准备出声预警。
最前方，凌云霄的身影挺拔如松，他的剑意已化为实质，形成一道无形却坚韧的“剑鞘”，包裹着梭舟前端，精准地劈开一道道隐形的空间陷阱与规则暗礁。他的脸色微微发白，显然消耗巨大。
这是一场与宇宙本身狂暴一面的搏斗，是技巧、力量与意志的极致考验。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梭舟护盾光芒已黯淡到极点，众人也感到心力交瘁之际，前方的混乱景象骤然一清！
他们成功穿越了最狂暴的涡流核心区域，进入了一片相对“平静”的虚空。这里的“平静”，并非死寂，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压抑的虚无。连那扰人的规则嗡鸣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空”，空到连时间和空间的概念都变得模糊。
梭舟内一片寂静，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声。
“能源储备剩余百分之四十一。护盾强度百分之十七。结构完整性百分之八十九。”探骊汇报着损伤情况。
还不等众人松一口气，凌云霄忽然眉头一皱，锐利的目光投向梭舟侧前方那片极致的黑暗。
“有东西。”
众人顺着他目光望去，起初什么也没发现。但很快，一种莫名的悸动感从神魂深处升起。
只见在那片绝对的黑暗中，一点点微光，如同沉睡的眼眸，缓缓亮起。那不是星辰的光芒，也不是能量的辉光，而是一种……仿佛由无数凝固的叹息、冻结的绝望、以及最深沉夜幕凝聚而成的“暗之光”。
这些“暗之光”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布满了前方的虚空，它们缓缓流动、汇聚，最终勾勒出一个模糊而庞大的轮廓——那是一只眼睛的轮廓！一只巨大到难以想象、冰冷到冻结灵魂的眼睛虚影！
这只“眼睛”没有任何情感，只是“注视”着闯入这片绝对虚无的不速之客。
被它“注视”的瞬间，所有人都感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一种自身存在被彻底否定、被彻底遗忘的大恐怖！甚至连思维都仿佛要冻结停滞。
“是……是‘归寂’的显化？！”金鹏尊者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周身佛光在这注视下都黯淡了几分。
“不完全是。”凌云霄死死盯着那只巨大的“暗之眼”，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与天裂渊和薪火殿外相似的冰冷意志，但更加纯粹，更加接近本源，“这更像是一道……投影，一个标记，或者说，一个……‘路标’。”
他猛地低头，看向手中的“血衍星图”。只见星图之上，代表他们当前位置的点，正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的红光，而那红光的指向，赫然与那“暗之眼”的凝视方向完全一致！
张润以生命代价推演出的源头，就在这只眼睛所注视的黑暗深处！
“我们……找对地方了。”凌云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眼中反而燃起更加炽烈的战意与决然，“准备迎接冲击。这‘路标’，恐怕不仅仅是用来看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只由“暗之光”构成的巨大眼睛，瞳孔的位置，骤然收缩！
一股无形无质，却比之前的规则乱流更加恐怖的冲击，如同浩荡的冥河，无声无息地席卷而来！这不是能量攻击，也不是物理冲击，而是直接作用于存在概念层面的——“遗忘浪潮”！
被这股浪潮波及，梭舟的护盾如同虚设，所有人的记忆、情感、甚至对“自我”的认知，都开始如同沙堡般飞速瓦解、流失！
“守住心神！”凌云霄暴喝一声，周身剑鸣冲天而起，煌煌剑意如同中流砥柱，试图斩断那无形的遗忘之力，“记住你们是谁！记住你们为何而来！”
清虚子口诵道家真言，清静无为之意化作屏障；金鹏尊者佛号震天，金刚怒目之相稳固禅心；冢墟族长引动葬仪之力，与那终结意韵对抗；墨渊、北斗等人也各展神通，拼命维系着即将消散的自我认知。
然而，那“遗忘浪潮”太过浩瀚，太过根本，他们的抵抗如同螳臂当车。
就在众人意识即将被彻底冲刷成一片空白之际。
“锵——！”
一声前所未有的清越剑鸣，仿佛自开天辟地之初传来，又似在每个人濒临寂灭的心湖中直接炸响！
凌云霄并指如剑，以身合道，将自身对“剑”的极致执着，对“斩破”的无上信念，连同他那不容磨灭的“凌云之志”，尽数化入了这一声剑鸣之中！
“我有一剑，可斩虚妄！可断遗忘！可问前路！”
剑鸣声化作有形的波纹，扩散开来，与那无形的“遗忘浪潮”狠狠撞在一起！
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仿佛两个世界规则相互碾压、崩断的诡异寂静。
那席卷而来的“遗忘浪潮”，竟被这蕴含着不屈意志与存在证明的剑鸣，硬生生地逼退了一瞬！
也就在这一瞬间，探骊捕捉到了那“暗之眼”后方，被极致黑暗笼罩的区域内，传来的一丝极其微弱、却与“归寂”意志同源，却又似乎有某种不同的……波动！
“检测到……异常信号源……坐标锁定……能量读数……无法解析……”探骊的声音断断续续，显然也受到了严重影响。
凌云霄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显然刚才那一声道鸣，对他负担极大。但他眼神依旧锐利如初，死死锁定那被剑鸣逼退后再次缓缓合拢的黑暗。
“方向……就在那里！”
他擦去血迹，驾驭着光芒愈发黯淡的“逐光者”号，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片连“遗忘”本身都可能被吞噬的终极黑暗。
星图所指，剑鸣所向，便是他们唯一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