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辰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又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攥着，粗暴地扔了出去。
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
“呕——”
他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那股穿越空间的眩晕感迟迟不退，脑子里仿佛还回响着无数算盘珠噼里啪啦的撞击声。
“银行…传送服务…差评…”他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嘟囔了一句，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好一会儿，他才勉强撑起身体，环顾四周。
这是一条狭窄、阴暗的死胡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食物腐烂的酸臭味。角落里堆放着几个破旧的木箱，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猫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嗖地一下窜没了影。
他回来了？回到青州城了？
洛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里没有任何痕迹，但脑海中那份冰冷的契约和任务信息却清晰无比。
【债务方：灶神·苏吉利（青州西区第73号灶台绑定神）】 【债务金额：3信仰点数】 【可租赁资产：【临时性微末灶火神力使用权】】
这一切都不是梦。
他真的把自己卖给了一个号称能跟神做生意的诡异银行，而现在，他要去向一位灶神讨债——讨要区区3点信仰值。
这经历离谱到让他自己都想笑。
“灶神…苏吉利？”洛辰念叨着这个名字，试图从记忆里搜寻相关信息。好像小时候听母亲提起过，灶神是保佑一家炊烟不断、吃喝不愁的小神，但如今大家要么供奉更强大的神只，要么干脆就不信这些，这种小神早就被遗忘了吧。
怪不得会欠债不还，怕是根本没人祭祀了。
他按照任务信息里模糊的指引，跌跌撞撞地走出胡同，拐进西区一片更加破败的街区。这里的房屋低矮歪斜，路面坑洼不平，与他曾经生活的东区天差地别。
寻找“第73号灶台”花了他不少时间。最终，他在一条污水横流的小巷最深处，找到了一个几乎被杂物埋没的、极其简陋的土坯小屋。门歪斜着，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
这地方真的还有灶台？真的还有神住这儿？洛辰深表怀疑。他甚至觉得银行是不是搞错了地址，或者纯粹是想用这个离谱任务弄死他。
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一股浓重的灰尘味扑面而来，呛得他连咳了好几声。
屋内光线昏暗，蛛网密布，空空荡荡。只有在最里面，依稀能看到一个用泥土垒砌的、早已熄火不知多少年的简陋灶台。灶台上覆盖着厚厚的黑灰和尘土，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烟火气。
“喂？有人吗？呃…有神吗？”洛辰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空屋里回荡，显得格外傻气。
毫无回应。
只有几只老鼠被惊动，窸窸窣窣地从角落跑过。
洛辰嘴角抽了抽。他就知道。看来任务失败不可避免了，那67.3%的死亡率果然不是开玩笑——死于找不到债主，这死法也太憋屈了。
他叹了口气，本着来都来了的精神，按照任务提示，集中精神，尝试感应那所谓的【临时性微末灶火神力】。
起初什么都没发生。
就在他快要放弃时，忽然，指尖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意？
他低头看去，只见自己右手食指的指尖上，噗地一下，冒出了一小簇火苗。
那火苗小得可怜，橘黄色，微弱地摇曳着，大概只有…蜡烛火焰的五分之一大小？仿佛吹口气就能灭掉。
洛辰：“……”
这就是价值0.5信仰点数的【微末灶火神力】？
这玩意儿能干嘛？点烟都嫌费劲吧？！银行这奸商！租金也太黑了！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指尖那簇随时会嗝屁的小火苗，感觉自己不是来收债的，是来搞笑的。
就在他对着小火苗无语凝噎时，一个极其微弱、带着哭腔和浓浓鼻音的声音，突然从那个冰冷的灶台方向响了起来：
“呜…谁啊…能不能小点声…还让不让神睡觉了…本来就够惨了，连个囫囵觉都睡不好…”
洛辰一个激灵，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那积满厚厚灰尘的灶台上，不知何时，竟然冒出了一个…半透明的小老头虚影！
这老头看起来只有巴掌大小，穿着破破烂烂、沾满油污的古代袍子，头发胡子都乱糟糟地黏在一起，脸上满是愁苦的褶子。他正揉着惺忪的睡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身体虚幻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散去。
四目相对。
空气凝固了。
小老头眨巴了几下眼睛，似乎才彻底清醒。他看清了洛辰指尖那微弱的灶火，又看了看洛辰本人，尤其是洛辰身上那破旧带血的衣服和生无可恋的表情。
短暂的沉默后，小老头（想必就是灶神苏吉利了）猛地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虽然声音不大，但极其刺耳：
“哇啊啊啊！收债的！又是收债的！没完了是吧！”
他吓得哧溜一下，整个虚影直接钻回了冰冷的灶台里，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屁股轮廓在外面瑟瑟发抖，声音带着哭腔从灶台里面闷闷地传出来：
“没有！真的没有了！一粒信仰米都没有了！你看我这灶台都冷了多少年了！老鼠来了都得含着眼泪留下半拉馒头渣！呜呜呜…你们银行行行好，就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要不你们把这灶台搬走抵债？虽然也不值钱…”
洛辰：“……”
他看着那撅在外面、瑟瑟发抖的半透明屁股，又看了看自己指尖那弱不禁风的小火苗。
这一刻，他对自己这份新工作的荒诞性，有了前所未有的深刻认知。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专业一点——尽管他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像个拿着玩具火柴吓唬幽灵的傻子。
“咳咳…苏吉利先生？我是遗神银行委派的收债员，编号7348。根据记录，您拖欠本金3信仰点数，逾期罚息0.5点，共计3.5信仰点数。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尽快偿还债务。”
灶台里的哭声戛然而止。
几秒后，那小老头猛地又把脑袋探了出来，脸上虽然还带着惧意，但更多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愤怒。
“配合？怎么配合？！拿什么还？！你看看！你睁大眼睛看看！”他激动地挥舞着虚幻的小胳膊，指着冰冷灶台，“香火呢？供品呢？连他娘偷吃供品的老鼠都绝迹三年了！”
他越说越气，甚至从灶台里飘出来一点点，指着洛辰的鼻子骂——虽然因为个头太小且透明，毫无威慑力。
“还有你们银行！当初说的好听！说什么‘一缕香火，助您重燃神生希望’，‘灵活借贷，缓解信仰压力’！骗纸！都是骗纸！那‘一缕香火’就够我闻个味儿的！结果利滚利要还这么多！你们这是欺诈！我要去…我要去…”
他卡壳了，似乎也不知道该去哪投诉。
最后，他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冰冷的灶台上，捶打着台面：“呜呜…我的命好苦啊…兢兢业业保一家温饱几百年，没了香火就被当垃圾…还不上债还要被收债的欺负…连个像样的火苗都比不过…”他说着，还幽怨地瞥了一眼洛辰指尖那可怜的小火苗。
洛辰默默地听着，看着这位混得比他还惨的落魄小神，心里的荒谬感简直要溢出来了。
他原本那点紧张和恐惧，此刻已经被一种深深的、无比复杂的无语所取代。
这都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