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阵法的余晖尚未完全散去，廉价出租屋内弥漫着一股臭氧与尘埃混合的怪异气味。东玄璟，或者说，现在叫“林璟”，瘫在吱呀作响的旧沙发上，长长吁出一口浊气。
自由。
这味道，比起东境云巅王宫里万年雪莲的冷香，比起西境烈焰魔渊里熔火心晶的硫磺味，简直……俗不可耐，但妙不可言。
耳朵里仿佛还残留着母亲温柔却不容置疑的“璟儿，该淬体了，为娘新得了九幽寒髓，效果比上次的雷劫液好”，以及父亲那雷霆般的怒吼“小子！躲什么躲！这点龙威都承受不住，将来如何统御万族？！”
卷，太卷了。从胎教开始就是地狱难度。东西两大王境的唯一继承人，这个名头压得他恨不得把自己回炉重造。别人家的孩子担心资源不够，他担心资源太多，身子骨被补炸了；别人担心功法低级，他担心功法太高级，脑子悟裂了。
他低头，看着掌心一道浅浅的白色印记，那是昨天母亲试验新功法时不小心留下的道伤余痕，放在外界足以让一方巨头心惊肉跳，于他而言，只是日常的一笔。再逃晚点，他怀疑自己不是被炼成神器就是被逼成疯子。
“呼，总算……”他喃喃，声音干涩。强行撕裂两界屏障代价巨大，一身堪称恐怖的修为被自我封印得十不存一，此刻虚弱得堪比凡人，但心情却轻盈得要飞起来。这人间界灵气稀薄得可怜，法则脆弱，正适合他“养伤”兼“躺平”。
“喵~”
一声细弱柔软的叫声打断他的感慨。
一只通体漆黑的小奶猫，不知从哪个角落蹿出来，怯生生地蹭着他的裤脚。蓝宝石般的眼睛又大又圆，身体瘦小得一只手就能托住，毛发却柔软得像最深的夜，带着一点刚断奶的奶腥味。
林璟的心瞬间化了。
这才是生活！没有杀气腾腾、血脉驳杂的魔兽坐骑，没有灵智超高、需要小心翼翼供奉揣摩的圣兽仙宠！是只普通、弱小、但能随便撸、不用担心它一口吞掉一个位面的小猫咪！
他弯腰，动作因为虚弱有些慢，小心翼翼地将小家伙捞进怀里。小猫瑟缩了一下，随即被他手指轻柔的抓挠征服，发出细微而满足的呼噜声，小脑袋在他胸口蹭了又蹭。
就在他指尖无意间拂过小猫额顶那一缕极淡、几乎与周围黑毛融为一体的暗金绒毛时——
【叮——检测到适宜宿主，最强御兽系统绑定中……绑定成功。】
一个冰冷、毫无情绪的机械音突兀地在他脑海炸开。
林璟猛地僵住，撸猫的手顿在半空。
系统？这玩意儿不是人间界那些网络小说里编出来糊弄凡人的金手指吗？他爹横扫西境靠的是实打实的拳头，他娘镇压东境靠的是悟透本源的神通，从来没听说过哪位至尊是靠个“系统”称王称霸的！这玩意儿层次也太低了吧？！
还没等他消化这离谱的变故，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一丝诡异的……急促和尖锐？
【警告！检测到超高能级神话生物反应！距离：0米！评估：灭世级（幼生体）！！！极度危险！！！建议宿主立刻放弃接触，全力逃离！！！】
林璟：“……”
他缓缓地、僵硬地低下头。
怀里，那只被他认定为“普通、弱小、可随便撸”的小黑猫，似乎被系统尖锐的警报惊扰，有些不舒服地在他掌心蹭了蹭脑袋，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细微的“呜噜”声。
几乎同时，它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眸深处，一抹混沌虚无的色彩极快地闪过，周遭的空间随之泛起肉眼难以察觉的涟漪，桌上那半杯没喝完的廉价矿泉水瞬间无声无息地湮灭成最原始的粒子，连一丝蒸气都未曾冒出。
林璟感觉自己的神魂都在此刻颤栗了一下，那是生命位阶差距大到无法计算时产生的本能恐惧。掌心的白色道伤隐隐发烫，似乎在抵抗着什么无形的侵蚀。
灭世级……神话生物……幼生体？
他看着这小东西细得可怜的脖子，感觉自己稍微用点力就能掐断——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他的手先化成飞灰，连带这栋楼，这个街区，乃至这个小位面一起。
“系统，”他试图保持冷静，声音却有点发飘，“你确定评估没错？灭世级？就这？一口奶都没断干净的样子？”
【二次扫描确认……能量核心处于绝对封印状态，生命形态为幼生期第一阶段，极度不稳定。潜在危险等级：∞。数据库比对相似度97.8%……疑似兽族失落图谱记载中的……（数据混乱）……‘起源’、‘始祖’……（权限不足，查询中断）】
始祖？
林璟脑子里嗡的一声，某些只在两大王境最古老、绝不外传的秘典中才有零星记载的传说闪过。那是比东西两大王境历史加起来还要久远无数纪元的存在，是现今一切走兽飞禽、鳞甲虫豸，乃至部分精怪妖魔血脉尽头共同的源头，早已湮灭于时光长河的起点，被认为是天地规则的一部分，而非具体生灵……
他低头，和那双又开始变得湿漉漉、无辜可怜的蓝眼睛对个正着。
小猫咪：“喵~”（饿饿？）
林璟沉默了足足十秒。体内的虚弱感和掌心的道伤提醒着他现实的魔幻。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继续撸猫，手指甚至更轻柔了几分，生怕力道重了，把这“灭世级幼崽”捏出个好歹，或者把它惹毛了给自己来个“灭世级撒娇”。
“挺好。”他自言自语，带着点认命般的唏嘘，“本想撸猫度日，结果撸出个活祖宗。这‘躺平’的代价是不是有点过于刺激了？”
他尝试调用那系统给的新手礼包。
【天赋‘万物亲和’已加载。】
【《基础驭兽诀》已传输。】
【兽粮*10已存入系统空间（注：对灭世级神话生物幼生体效果未知，可能≈空气）。】
那《基础驭兽诀》粗浅得让他这受过两大王境顶级培养的人简直想笑，但配合“万物亲和”天赋，似乎……又能触及一丝极其玄妙的联系。他小心翼翼地运转起那一丝微末的灵力，混合着“万物亲和”的气息，尝试着传递给怀里的小家伙一点安抚之意。
小黑猫似乎很受用，呼噜声更响了，甚至伸出带着细小倒刺的粉色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
痒痒的。
就在林璟琢磨着是拿那疑似“空气”的兽粮试试，还是去楼下买根火腿肠时——
窗外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一暗！
不是乌云蔽日，而是一左一右，两种恐怖的天象蛮横地撕裂了人间界脆弱的空间壁垒！
东边，漫天紫气浩荡三万里，云蒸霞蔚，仙乐缥缈，无数神禽虚影环绕飞舞，尊贵无极；一道模糊却威仪万千的女性身影立于紫气中央，目光焦灼。
西边，魔云翻滚如血海滔天，煞气凝成实质的狰狞魔龙，咆哮嘶吼，将半边天染成赤红！一尊魁梧霸道的男性轮廓在魔云中若隐若现，怒气腾腾。
两股截然不同、却同样压得整个人间界亿万生灵瑟瑟发抖、匍匐在地的恐怖威压，瞬间精准锁定这栋摇摇欲坠的破旧居民楼！
左邻右舍传来惊恐的尖叫和物体倒地的混乱声响。
林璟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找得可真快。”这效率，比他预估的最高等级追捕还要快上三成。不愧是亲爹亲娘。
咻！咻！
两道流光无视物理规则，破窗而入，化作人形。窗户完好无损，仿佛那只是幻觉。
东境女帝一袭月白云纹宫装，风华绝代，眉宇间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与一丝未散的怒火：“璟儿！你太胡闹了！竟敢强行撕裂两界壁障，伤到了本源怎么办？快跟为娘回去，用造化神池温养！”说着便要上前。
西境魔主身披暗金魔铠，魁梧如山，声若洪钟，震得小屋簌簌掉灰：“混账小子！皮痒了！竟敢逃跑？老子给你订的‘万兽朝拜’特训才刚开始！立刻滚回去完成训练！”大手一伸，就要抓人。
两人嘴上斥责，眼神却第一时间将儿子从头到脚扫视一遍，发现只是虚弱并无大碍，才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随即，怒火更盛——气的是他不爱惜自己！
林璟抱着猫，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
两位至高无上的王者，目光几乎同时落在了他怀里。
那只因为突然出现的可怕气息而受惊，正拼命往林璟臂弯里钻，只露出一个毛茸茸黑色后背和一小截细尾巴尖的小东西。
以他们的境界和见识，自然能感觉到这只“小兽”的异常。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外泄，但在那看似孱弱的躯壳之下，却仿佛蕴藏着连他们都感到一丝心悸的、深不见底的混沌与……古老。
那种古老，超越了纪年，超越了文明，甚至超越了这个世界现有的大部分法则。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无法理解的“存在”。
女帝绝美的脸上闪过一丝惊疑不定，她微微蹙眉，一丝细微至极、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的神念如丝探出，试图感知更多。
魔主赤红的眼眸也眯了起来，周身自然散发出的恐怖煞气不自觉地收敛了些许，似乎怕惊动什么。他体内的魔血，竟传来一丝极细微的、陌生的悸动。
“璟儿，”女帝的声音下意识地放轻了，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探究，“你怀里这是……”
话音未落。
似乎是察觉到了那缕陌生而强大的神念探查，那只瑟瑟发抖的小黑猫极其不耐烦地、轻轻甩了一下那截细尾巴尖。
动作轻巧得就像拂去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没有光芒万丈，没有法则轰鸣，没有能量爆发。
然而——
跨界而来的恐怖天象——东边的浩荡紫气、西边的滔天魔云，在这一甩尾之下，如同被无形巨手抹去的画面，瞬间……烟消云散！连同那两道威压天下的身影也一阵剧烈模糊，差点维持不住投影！
窗外天空，恢复了人间界正常的蔚蓝，阳光毫无阻碍地照射下来，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景象只是所有人的集体幻觉。
噗通！
噗通！
东西两境至高无上的王者，统御万方、威震寰宇的两位存在，脸色骤然煞白，瞳孔骤缩到了极致，竟是控制不住地双膝一软，径直跪倒在廉价的出租屋地板上！
无上的威压反噬被他们死死锁在体内，生怕泄露一丝一毫，惊动了那恐怖的存在。他们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是生命层次遭到绝对碾压时的本能恐惧，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战栗！
魔主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充满了无边的惊骇与荒谬，他死死盯着那截已经缩回去的尾巴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敬畏：
“殿…殿下……您…您手里撸的那只…………”
女帝雍容华贵的姿态荡然无存，接话的声音带着同样无法掩饰的颤抖和极致的小心翼翼，补充了下半句，那个只在最古老禁忌秘典中才存在的名讳：
“…………好像是……兽族失传……亿亿万年的……始祖？！”
林璟：“……”
他低头。
吓坏了的小黑猫终于从它认为最安全的臂弯里钻出来，蓝眼睛水汪汪的，委屈地蹭了蹭他的下巴，细声细气地叫唤：
“喵呜~”（饿饿，饭饭？）
林璟抬起头，看着面前跪了一地、冷汗涔涔、大气不敢喘的父母投影，他甚至能感觉到屋外遥远天际，那些随行而来的东西双境精锐大军此刻的僵化与死寂。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举了举手里的小家伙，语气复杂，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坦然：
“啊，好像是吧。路边刚捡的。”
“对了，爹，娘，”他顿了顿，非常认真地请教，“你们说的那个‘万兽朝拜’特训……现在还需要我去吗？我觉得，”他掂了掂手里轻飘飘的小猫，“它可能不太需要朝拜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