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孙书记的“劝诫”，和气才能生财！
曹坤那通半是威胁半是试探的电话，像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虽然没有在林渊心里掀起波澜，却在市纪委三楼的办公区，荡开了一圈圈清晰可见的涟漪。
消息长了翅膀，在茶水间、在走廊的拐角、在午休的饭桌上，以一种比正式文件传阅快得多的速度，悄然散播。
“听说了吗？林副书记想查公安局的老案子，被人家交警队一个函给顶回来了。”
“顶回来算什么？我听说，市局的曹坤副局长，亲自把电话打到信访室了！”
“我的天！曹局长？那可是市局的二把手，实权人物！他亲自打电话？这面子是半点没给啊！”
“何止是不给面子，这简直是当面警告了！你说这林副书记，图什么呢？刚来就捅这么大的马蜂窝。”
李卫东这两天活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耳朵时刻竖着，捕捉着空气中飘散的每一句议论。每听到一句，他脸上的褶子就更深一分，看向林渊办公室的眼神，也愈发充满了忧虑和不解。
在他看来，林渊这位年轻的领导，就像一个完全不懂交通规则的司机，开着车就往高速路的护栏上撞。第一次撞了，车头瘪了，非但不减速，反而好像还要踩油门。
更让他不解的是，林渊在被曹坤亲自“敲打”之后，非但没有表现出丝毫的退缩或沮丧，反而像是没事人一样，把他叫过去，布置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任务——查全市派出所的分布图，调所有派出所所长的履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李卫东捧着刚从档案室复印出来的一大摞资料，站在林渊办公室门口，几次抬手想敲门，又几次放下。他感觉自己手里的不是纸，而是一堆引线，而办公室里那位年轻的领导，正准备点燃它们。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纪委书记孙明哲的秘书，一个戴着金丝眼镜、走路悄无声息的年轻人，出现在了走廊尽头。他径直走到信访室门口，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最后落在李卫东身上。
“李科长，孙书记请林副书记过去一趟。”
来了。
李卫东心里咯噔一下。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林渊和公安局的摩擦，终于还是传到了这位纪委一把手的耳朵里。
办公室内，林渊听到李卫东的通报，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他放下手中的笔，整理了一下衣领，仿佛只是要去参加一个普通的会议。
“知道了。”
他平静地走出办公室，路过李卫东身边时，甚至还冲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那眼神仿佛在说：没什么大事。
可李卫东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孙明哲的办公室在五楼的另一头，占据了整栋楼最好的采光位置。办公室宽敞明亮，红木办公桌擦得一尘不染，桌上除了一个笔筒、一部电话，再无他物。墙上挂着一幅裱好的字，笔力雄健，写的是四个大字——“海纳百川”。
孙明哲正坐在茶台后面，摆弄着一套紫砂茶具。他见林渊进来，脸上立刻浮现出那种招牌式的、一团和气的笑容。
【姓名：孙明哲】
【职位：市纪委书记】
【清廉值：+15（安于现状）】
【官气：淡白色，夹杂少量灰色，气运平稳】
林渊的目光一扫而过，心里对这位书记的画像，又清晰了几分。+15的清廉值，说明他不贪不占，是个干净的干部。但也仅此而已。这个数值，更像是一种明哲保身、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官场哲学。他就像一个守着一池清水的人，他的职责是保证池水不被污染，但他绝不会主动去清理池底积攒了多年的淤泥。
“小林来了，快坐。”孙明哲热情地招呼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他用茶夹夹起一个小小的闻香杯，在沸水里烫了一下，然后才将泡好的第一道茶汤注入其中，递到林渊面前。
“来，尝尝。今年的明前龙井，朋友从西湖带回来的，外面买不到。”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仪式感。
林渊双手接过，却没有喝，只是将茶杯捧在手里，感受着那股温热。“谢谢书记。”
孙明哲满意地点点头，自己也端起一杯，品了一口，然后才慢悠悠地开口：“小林啊，来纪委也快一个月了，工作还习惯吧？”
“在书记的领导和同志们的帮助下，基本已经适应了。”林渊回答得滴水不漏。
“嗯，那就好。”孙明哲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脸上的笑容不变，但语气却多了一丝语重心长的味道，“年轻人有干劲，有想法，这是好事。我听说了，你最近为了一个信访件，很上心啊，还给公安局的同志发了函。”
戏肉来了。
林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公安局那边，我也了解了一下情况。”孙明哲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小事，“人家也是按规定办事嘛。三年前的案子，卷宗封存了，调阅程序确实比较复杂，需要政法委和他们局主要领导审批。他们暂时不能提供，也是怕担责任，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他一连用了两个“可以理解”，直接将公安局的拒绝，定性为“合规操作”，而非“故意刁难”。
“小林啊，你要明白，我们纪委，和公安、检察、法院，都是政法战线上的兄弟单位。大家的工作，有分工，但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了维护江城的稳定。兄弟单位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团结，是互相支持，是顾全大局。”
孙明哲拿起紫砂壶，给林渊续上水，茶香再次氤氲开来。
“为了一件捕风捉影的陈年信访，去和兄弟单位较劲，影响了团结，伤了和气，这就有点得不偿失了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林渊捧着茶杯，指尖的温热似乎驱散不了那话语里潜在的凉意。他终于明白，曹坤为什么敢那么嚣张。因为他知道，纪委里有孙明哲这样的“和事佬”。只要事情没有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孙明哲的第一反应，永远是“维稳”，是“顾全大局”。
“书记教诲的是。”林渊微微低头，态度恭敬。
看到林渊“听劝”的态度，孙明哲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他觉得这个年轻人虽然锐气足了点，但还是识大体的，孺子可教。
“我们纪委的工作，是治病救人，不是一棍子打死。水至清则无鱼嘛。”孙明哲靠回椅背，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一副传道授业的姿态，“江城这么大一个摊子，方方面面的关系错综复杂，要维持运转不容易。有时候，和气，才能生财，才能稳定。你这个位置，很敏感，以后要多看，多听，多想，不要急着下结论，更不要急着动手。”
这番话，几乎是明示了。
让你分管信访室，是让你去当“消防员”，去灭火，去安抚群众，不是让你当“纵火犯”，到处点火，把事情闹大。
“我明白了，谢谢书记的教诲，我以后会注意工作方式方法。”林渊说道，语气诚恳。
“嗯，明白就好。”孙明哲对林渊的回答非常满意，他挥了挥手，“行了，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看你刚来，有些事提醒提醒你。回去工作吧。”
“是，书记。”
林渊站起身，恭敬地退出了办公室。
当那扇厚重的门在身后关上时，林渊脸上的恭敬神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古井无波的平静。
孙明哲的这番“劝诫”，没有让他感到丝毫的挫败或气馁。恰恰相反，这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孙明哲这种“和稀泥”的态度，这种对“兄弟单位”的无底线袒护，正是江城官场浊气横生，曹坤之流有恃无恐的根本原因之一。
指望孙明哲去支持自己查案，无异于与虎谋皮。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李卫东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门口踱步，看到林渊回来，连忙迎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担忧。
“林书记，孙书记他……没批评您吧？”
林渊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孙书记勉励了我几句，让我大胆工作。”
“啊？”李卫东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林渊没再理会他，径直走进办公室，关上了门。
他走到墙边的地图前，目光落在青阳县白马镇的位置，然后缓缓移动，扫过一个个派出所的辖区。
孙明哲让他“顾全大局”，让他不要去碰公安局这块“铁板”。
可他不知道，林渊真正要动的，从来就不是那块摆在明面上的“铁板”。
而是支撑着这块铁板的，那一根根深埋在江城各个角落，看似不起眼，却早已腐烂生锈的桩子。
孙明哲的“劝诫”，像一阵风，非但没能吹灭他心中的火苗，反而让火苗找到了新的风口，燃烧得更加决绝。
既然不能从大门进去，那他就自己，凿开一扇窗。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地图上一个被红笔圈出的小点上。
那是王浩饭店所在的区域——城西区，龙华路派出所。
林渊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那个刚刚存下的号码。
“表舅，我是林渊。”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而洪亮的声音。
“渊仔？你终于想起我这个表舅了？说吧，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