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刚蒙蒙亮，七月清晨特有的闷热已经开始蒸腾，老式空调外机在窗外嗡嗡作响，像一只疲惫的蜜蜂。路明非深陷在廉价弹簧床垫的怀抱里，意识还沉在光怪陆离的梦乡泥潭中，口水在嘴角拉出一条闪亮的银丝。就在这时，尖锐刺耳的手机铃声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猛地锯断了他的美梦。
“唔…谁啊…”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在枕头下摸索着，手指胡乱地划过屏幕，把手机摁在了耳朵上，声音含混得像含着一块热年糕。
“喂，路明非？” 一个轻柔、熟悉，却又带着点怯生生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像一缕微风吹散了路明非脑中的混沌迷雾。
陈雯雯！
这个名字像一桶冰水混合物，瞬间从头顶浇下，路明非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咚咚作响，残留的睡意被瞬间蒸发得一干二净。他下意识地用手背抹了把嘴角，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刚被从坟墓里挖出来：“呃，是…是我。雯雯？这么早？”路明非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却在想：“哇，姐妹，你不会又被甩了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小会儿，陈雯雯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点试探和不易察觉的请求：“那个…路明非，今天晚上赵孟华他们组织了同学聚会，在市中心那家新开的‘时光里’餐厅。大家…很久没见了。我想问问你…去不去？”
“去！当然去！”路明非的回答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快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用力抓了抓睡得乱糟糟像鸟窝似的头发，试图让大脑跟上嘴巴的速度，“毕业这么久，是…是挺久没见了，怪想的。”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带着点“老同学叙旧天经地义”的意味。
听筒里再次陷入了沉默，时间仿佛被拉长了。路明非甚至能听到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就在他以为信号断了的时候，陈雯雯的声音才小心翼翼地传来，音量比刚才更轻，带着一种恳求：“那…那你到时候能来接一下我吗？我家这边…不太好打车。” 她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为自己的请求感到不好意思，“你知道的，就…城西那片老小区。”
“啊？接你？” 路明非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他的那辆“车”？那辆存在于美利坚合众国某个奢华车库里的、理论上属于他的布加迪威龙？远水解不了近渴啊！他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自己这间狭窄、堆满杂物的小屋，目光扫过墙角那辆轮胎有点瘪的二手自行车，心里一阵发虚。
“这个嘛…”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脑子里迅速盘算着借车目标——是借楚子航那辆保时捷panamera？还是厚着脸皮找学生会借？不管了，先应下来再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的车…嗯，我的车还在美国海关那边办手续呢，等我借一辆车就去找你！很快！”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胸有成竹，仿佛借辆豪车就像下楼买瓶水那么简单。
“真的吗？太好了！” 陈雯雯的声音瞬间明亮起来，充满了真切的感激，“路明非，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嗐，小事小事，同学嘛，应该的！”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空调外机单调的嗡鸣。路明非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僵坐了几秒，才缓缓放下手机。他对着手机黑漆漆的屏幕，仿佛能映出自己此刻有点呆滞的脸。
“好人……” 他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字，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撇了撇，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伸手狠狠揉搓着自己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叹了口气，“啧…怎么感觉…又被精准无误地发了一张‘好人卡’呢？这该死的被动技能……明明之前已经和她撇清关系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