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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之畔的短暂宁静,如同暴风雨前最后的喘息。北伐大军休整一夜后,次日黎明,再次拔营启程。越靠近长安,官道愈发宽阔平整,沿途的驿站也越发密集繁华。消息显然比队伍走得更快,大军所经之处,早已万人空巷。

“快看!是王师凯旋!”

“那就是卫国公的帅旗!”

“后面那辆大车!听说里面坐的就是‘血衣修罗’薛将军!”

“天爷!真是少年英雄!听说在阴山杀得突厥崽子闻风丧胆!”

“渭南县侯!真是给咱们长安城长脸!”

道路两旁,挤满了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百姓。他们踮着脚尖,伸长脖子,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激动与崇拜。许多乡绅耆老自发组织起来,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孩童们追逐着队伍,学着大人的样子,挥舞着不知从哪里折来的树枝,嘴里喊着含糊不清的“万胜”。更有不少大胆的姑娘,将精心准备的香囊、绢花,奋力抛向队伍,尤其那辆瞩目的马车,更是成了焦点,尽管她们知道车帘紧闭,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人。

喧嚣声、欢呼声、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即便隔着厚厚的车帘和减震良好的车厢,薛斩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热情。他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眉头却微微蹙起。这等盛况,固然是军人至高荣誉,但于他此刻虚弱的身体和心境而言,却更像是一种负担。他宁愿在安静的营帐里,与石柱、陈风等幸存的老兄弟,就着一壶浊酒,默默祭奠逝去的英灵。

“将军,外面……人真多。”石柱透过车窗缝隙看了一眼,咂了咂舌,脸上又是自豪又是担忧,“您要不要紧?要不要再喝点安神的汤药?”

薛斩缓缓睁开眼,摇了摇头,声音平静:“无妨。百姓热情,是真心拥戴王师,我等受之有愧。”他顿了顿,问道,“陈风那边如何?”

“陈校尉伤势恢复得比预想快,那小子骨头硬朗!就是脸上多了道疤,他说正好添点煞气。”石柱回道,语气里带着对老兄弟的佩服,“他在后面的伤员队伍里,有御医照看着,将军放心。”

薛斩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他能想象陈风那混不吝的性子,脸上添道疤,只怕还会觉得是军功章。只是……他摸了摸自己依旧隐隐作痛的肋骨,心中苦笑,自己这副样子,回到长安,只怕要让不少人“失望”了。

队伍行进速度因百姓围观而减缓,直到午后,才远远望见地平线上,那道如同苍龙盘踞、巍峨壮阔的灰色巨影——长安城!

“将军!长安!看到长安城了!”饶是石柱这般沉稳的汉子,此刻也忍不住激动地低吼起来。

薛斩深吸一口气,示意石柱扶他坐直一些,微微掀开车帘一角。远处,那座举世无双的巨城在春日的阳光下,展现出无与伦比的恢弘气度。高大的城墙连绵不绝,延展开阔,角楼、敌台林立,旌旗招展。熟悉的明德门城楼轮廓已然清晰可见,城门前黑压压一片,似乎聚集了更多的人。

然而,就在这普天同庆、荣归故里的热烈氛围达到顶点的时刻,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阴云骤合,给这场盛大的凯旋仪式,投下了第一道阴影。

距离明德门尚有五里,官道旁早已设有迎接凯旋将士的临时营区和歇马亭。按照规制,李靖需在此整理仪容,等候圣旨,方可入城。大军缓缓停下,各级将领开始整理甲胄,准备迎接接下来的觐见仪式。

薛斩的马车则被引至一旁专门划出的清净区域,由狂字营亲卫严密守护。王御医和张御医立刻上前,准备为薛斩做入城前的最后一次诊视,确保他不会在关键时刻因激动或劳累而出状况。

就在两位御医刚进入马车不久,营地外围突然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伴随着呵斥声与马蹄声。石柱瞬间警觉,手按刀柄,示意周围亲卫收缩防御圈。

只见一队约二十人的骑兵,风尘仆仆,身着刑部缁衣,腰佩制式横刀,在一名面色冷峻、眼神锐利的官员带领下,径直朝着薛斩马车所在区域疾驰而来!他们无视了沿途试图阻拦的普通军士,气势汹汹,与周围欢庆的氛围格格不入!

“站住!此乃军事重地,薛将军养伤之所,闲杂人等不得靠近!”石柱踏步上前,如同一座铁塔,拦在路中,声如洪钟。数十名狂字营亲卫“唰”地一声,同时拔出一半佩刀,雪亮的刀光在阳光下闪烁着寒意,浓烈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将那队刑部骑兵的坐骑惊得唏律律一阵嘶鸣,原地踏蹄,不敢上前。

那为首的刑部官员勒住马,脸色更加阴沉,他亮出一面腰牌,高声道:“本官乃刑部郎中,裴明!奉旨,协理调查原兵部尚书侯君集谋逆通敌一案!现有要犯供词,牵扯云麾将军薛斩麾下军务,需即刻询问薛将军相关细节!尔等速速让开!”

侯君集案?牵扯薛将军麾下?

石柱心头一震,但身形丝毫未动,目光如炬地盯着裴明:“裴郎中!薛将军重伤未愈,御医正在诊治,此刻不宜见客,更不宜接受询问!有何问题,可先经由卫国公李帅,或通过兵部、大理寺正常行文!尔等直接闯营,惊扰功臣,是何道理?!”

裴明冷哼一声,语气强硬:“案情紧急,牵扯重大,岂容拖延?本官奉的是协理查案之命,有权询问一切相关人等!薛将军虽是功臣,亦是大唐臣子,配合查案,乃分内之事!尔等区区亲卫,也敢阻拦刑部办案,是想抗旨吗?!”

他一口一个“奉旨”、“协理查案”,帽子扣得极大。周围的欢庆气氛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对峙冲散,不少附近的将士都围拢过来,面面相觑,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一些消息灵通的,已经低声议论起来。

“侯君集的案子?怎么会牵扯到薛将军?”

“这些刑部的人,也太不懂规矩了!薛将军都这样了……”

“怕是来者不善啊……”

马车内,薛斩清晰地听到了外面的对话。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中寒芒一闪而逝。侯君集案发已久,偏偏在他凯旋归京、万众瞩目、且重伤未愈的这个节骨眼上,刑部的人如此迫不及待、近乎无礼地前来“询问”?这绝非巧合!

王御医和张御医也是脸色一变,张御医低声道:“将军,切勿动怒,您如今的身体,最忌情绪大幅波动……”

薛斩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明白。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怒意和寒意,对车外的石柱沉声道:“石柱,请裴郎中近前说话。”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石柱闻言,这才侧身让开一步,但手依旧按在刀柄上,死死盯着裴明和他身后的刑部骑兵。

裴明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翻身下马,整理了一下衣袍,昂首走到马车前,隔着帘幕拱手道:“下官刑部郎中裴明,见过薛将军。惊扰将军静养,实非得已,然侯逆一案,关系国本,有要犯供称,将军麾下‘狂字营’在北伐途中,曾有疑似与突厥残部私下接触之行为,且军中账目似有不清之处。下官奉旨协查,职责所在,不得不来求证,还望将军如实相告,以证清白。”

这番话,看似客气,实则字字诛心!“疑似与突厥残部接触”?“军中账目不清”?这任何一个罪名坐实,都足以将薛斩从云端打落泥沼,甚至万劫不复!尤其是在他刚刚立下不世之功,声望如日中天之时,抛出这等指控,其用心之险恶,昭然若揭!

周围瞬间一片哗然!

“放屁!”石柱第一个怒吼出声,目眦欲裂,“我狂字营弟兄个个顶天立地,为国流血捐躯!怎会与突厥勾结!账目更是清清楚楚!尔等血口喷人!”

“对!血口喷人!”

“谁敢污蔑薛将军!先问过我们手中的刀!”

狂字营亲卫们群情激愤,刀锋彻底出鞘,杀气腾腾地逼上前一步,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他们跟随薛斩出生入死,最清楚自家将军的为人与狂字营的清白,此刻受此污蔑,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就连周围那些旁观的唐军将士,也大多面露愤慨之色。薛斩和狂字营的战功,是实打实用命拼出来的,岂容如此玷污!

裴明带来的刑部骑兵见状,也纷纷紧张地握住了刀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肃静!”马车内,传出薛斩一声低沉却极具威严的喝令。

狂字营亲卫们闻言,虽依旧怒不可遏,却强忍着停下了脚步,只是目光依旧如同刀子般剐向裴明等人。

薛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异常冷静,甚至冷静得让人心头发寒:“裴郎中,本将军重伤在身,神思倦怠,恐难清晰回忆军中细务。且你所言之事,牵扯军机,非同小可。依律,刑部协理查案,询问边军大将及所属,需有兵部或大理寺主官同行文书,并报陛下知晓。不知裴郎中,可曾携带相关文书?抑或是,有陛下特旨,允你在此地、于此时此刻,询问本将?”

他语速不快,每一个字却都像冰冷的石子,砸在裴明的心头。薛斩根本没有接他那些污蔑指控的话头,而是直接质疑他程序的合法性!一击命中要害!

裴明脸色微变,他确实没有兵部或大理寺的联合行文,更别提陛下特旨了。他此次前来,本就是受人指使,想打薛斩一个措手不及,最好能激怒他,让他失态,或者套出些不严谨的话,留下把柄。却没想到,薛斩重伤之下,思维竟如此缜密冷静,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将他逼到了尴尬的境地。

“这个……案情紧急,文书已在办理……”裴明试图搪塞。

“既无合规文书,亦无陛下明旨,”薛斩打断了他,声音陡然转厉,虽虚弱,却带着一股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凛冽煞气,“尔等便擅闯凯旋大军营地,惊扰重伤功臣,污蔑百战劲旅!裴明!你眼里可还有王法?可还有陛下?!真当本将军刀锋不利,斩不得你这谗佞之徒吗?!”

最后一句,杀意凛然,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穿透车帘,笼罩在裴明身上!裴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仿佛被一头嗜血的洪荒凶兽盯上,竟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色瞬间煞白!

他这才猛然想起,眼前这位躺在马车里、看似虚弱不堪的年轻人,是那个在渭水河畔单骑冲阵、在阴山脚下杀得突厥人闻风丧胆的“血衣修罗”!其凶名,是用无数敌人的头颅和白骨堆砌起来的!

“薛……薛将军息怒!”裴明的气势瞬间矮了半截,额头渗出冷汗,“下官……下官也是职责所在,心急案情……绝无冒犯将军之意……”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只见一名身着明光铠、盔插红缨的骑兵校尉疾驰而至,高声喝道:“圣旨到!卫国公李靖,云麾将军薛斩接旨!”

众人皆是一惊,连忙跪倒在地。裴明更是如蒙大赦,趁机退到一边,低着头,不敢再看马车方向。

来的是一名宫中内侍和一名兵部官员。内侍展开黄绫圣旨,尖细的声音高声宣读:

“制曰:北伐大捷,颉利就擒,此乃不世之功,朕心甚慰!卫国公李靖及以下有功将士,劳苦功高,国之柱石!特允凯旋大军,即刻入城,经朱雀天街,至承天门外,朕将亲临承天门,接受献俘,犒赏三军!云麾将军、渭南县侯薛斩,勇毅忠贞,功勋卓着,着令安心乘舆,随队入城,一应礼仪从简,待献俘礼毕,再行叙功恩赏!钦此!”

“臣等领旨!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李靖早已闻讯赶来,率先叩拜。众人齐声高呼。

这道圣旨,来得恰到好处!不仅以最隆重的方式肯定了北伐之功,更是明确了对薛斩的优渥待遇和高度信任,“安心乘舆”、“礼仪从简”,无疑是对刚才刑部刁难最有力的回应!

李靖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过一旁脸色灰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裴明,冷哼一声,却没有立刻发作,只是对那内侍和兵部官员拱手道:“有劳中使,有劳侍郎。大军即刻准备入城。”

他走到薛斩马车前,隔着帘幕,沉声道:“薛斩,陛下隆恩,体恤备至。你且安心,一切有老夫。”

“多谢李帅。”车内传来薛斩平静的回应。

李靖点了点头,转身去安排入城事宜。那裴明见状,哪里还敢停留,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迅速离开了营地,如同丧家之犬。

这场风波,看似被陛下的圣旨强势压下,但在场所有人心中都明白,事情绝不会就此结束。那如同毒蛇般阴冷的指控,已经像一颗种子,埋了下去。长安城,果然如预料的那般,迎接他们的不只有鲜花和掌声。

队伍再次启动,向着那座巨大的城门行进。只是,气氛已然不同之前那般纯粹热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

明德门洞开,如同巨兽张开的口。当李靖一马当先,率领着北伐大军主力,踏着整齐雄壮的步伐,穿过深邃的门洞,进入长安城的那一刻,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从朱雀天街两侧如同火山般爆发开来!

“大唐万胜!”

“卫国公威武!”

“血衣修罗!薛将军!”

宽阔无比的朱雀天街,此刻早已被汹涌的人潮挤得水泄不通。临街的楼阁窗户全部打开,探出无数激动的面孔。金吾卫士兵组成人墙,奋力维持着秩序。彩绸飞扬,锣鼓喧天,空气中弥漫着香火、酒水和人群蒸腾的热气。

薛斩的马车在狂字营亲卫的严密护卫下,缓缓行驶在队伍中较为靠前的位置。尽管车帘紧闭,但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尤其是无数人高喊他名号的声音,依旧如同雷鸣般冲击着他的耳膜。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外面是何等盛况空前的景象。

然而,他的心中却一片冰凉的清明。方才刑部裴明那番举动,绝非孤立事件。那是一个明确的信号,宣告着他薛斩,已经正式踏入了长安这座权力绞肉机的漩涡中心。侯君集案的余波,世家门阀的反扑,魏王一系的嫉恨,甚至可能还有来自东宫内部某些人的微妙心思……所有的明枪暗箭,都将接踵而至。

他轻轻咳嗽了几声,肋下的隐痛提醒着他此刻的脆弱。这副身体,是他最大的弱点,也是敌人最容易攻击的突破口。他必须尽快好起来,至少,要拥有足以自保、乃至反击的力量。

马车沿着铺着青石板的朱雀天街,在震天的欢呼声中,缓缓向北行进。最终,队伍抵达了位于皇城正南的承天门广场。

这里的气氛更加庄严肃穆。广场四周,禁军林立,甲胄鲜明,刀枪如林,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文武百官按品阶肃立在广场两侧的高台之上。而在那高大雄伟、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承天门楼之上,明黄色的华盖之下,一道身着赭黄袍、头戴通天冠的威严身影,正凭栏而立,俯瞰着广场上凯旋的雄师!

正是大唐皇帝,李世民!

“献俘——开始!”礼官高声唱喏。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被除去王冠、身着白衣、捆缚双手的颉利可汗,以及一众突厥王公贵族,被唐军将士押解着,步履踉跄地穿过广场,最终跪倒在承天门前。曾经不可一世的草原枭雄,此刻面如死灰,头颅低垂,再无往日威风。

李世民目光如炬,扫过阶下囚虏,脸上充满了作为胜利者的威严与畅快。他缓缓抬手,声音洪亮,传遍整个广场:

“突厥颉利,屡背盟约,侵我疆土,掠我子民!今王师北伐,扫穴犁庭,生擒此獠,实乃天佑大唐,将士用命之功!朕,今日于此,告慰列祖列宗,昭告天下万民——北疆已定,胡尘廓清!”

“陛下万岁!大唐万胜!”广场上,数万将士齐声高呼,声浪直冲云霄,天地为之震动!

隆重的献俘仪式,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随后,便是对有功将士的初步犒赏宣谕。李靖、李绩、苏定方、程咬金等主要将领,皆得到丰厚的赏赐和擢升。当念到薛斩的名字时,整个广场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云麾将军、渭南县侯薛斩,加授镇军大将军(武散官,从二品),实封增至八百户,赐绢帛千匹,金银器皿若干,另赏……”

一系列的封赏,极为厚重,尤其是“镇军大将军”的散官衔,已是极高的荣誉,可见圣眷之隆。然而,薛斩却敏锐地注意到,诏书中并未提及任何新的实职任命。这显然是有意为之,既彰显了对他功劳的肯定,也考虑到了他需要长期养伤的实际情况,暂时将他“供”了起来。

仪式结束后,大军有序撤离广场,各自归建或前往指定营地。薛斩的马车,则在东宫属官和程咬金派来的家将共同引导下,离开了承天门,并未随大队行动。

“薛将军,太子殿下已为您备好休养之所,名为‘澄心别院’,环境清幽,一应物事俱全,御医亦常驻。”东宫的一名属官在车外恭敬地说道。

与此同时,程咬金也骑马跟了过来,隔着车窗低声道:“小子,先去那儿住下,老子府上人多眼杂,吵得你脑仁疼!如玉那丫头……回头让她去看你。你安心养着,外面那些魑魅魍魉,有老子和李帅他们盯着!”

薛斩心中微暖,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安排。“有劳殿下,有劳程叔叔。”

马车转而向东,驶入了长安城东北隅,靠近风景秀丽的曲江池区域。这里多是达官贵人的别业园林,果然环境清幽,人流稀少。

澄心别院坐落在一片梅林之中,虽不及国公府邸宏伟,却精巧雅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应俱全,显然经常有人打理,洁净无尘。薛斩被石柱和亲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早已准备好的、温暖舒适的主卧内。

躺在柔软的病榻上,听着窗外风吹梅枝的沙沙声,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和炭火气,薛斩长长地、疲惫地吁出了一口气。从阴山风雪到长安繁华,从生死一线到荣归故里,这短短数月的经历,恍如隔世。

身体的极度虚弱如同潮水般涌上,意识开始模糊。但在彻底陷入沉睡之前,他强撑着对守在一旁的石柱吩咐道:“告诉兄弟们……轮流值守,外松内紧……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入内院……”

“将军放心!除非从我等尸体上踏过去!”石柱斩钉截铁地应道。

薛斩点了点头,这才放任自己沉入黑暗。他知道,回到长安,只是另一场战争的开始。而这澄心别院,看似宁静,实则已成为风暴眼中,暂时平静的孤岛。他需要时间,需要尽快恢复……风雨,已然迫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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