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88年 汉后少帝元年 农历正月初一至初五
爆竹声中一岁除。公元前188年的新年,在一种极其诡异而紧张的氛围中降临。正月初一,元日。依礼,本应是万象更新、君臣同庆的日子。然而,帝国的心脏——长安城,依旧笼罩在秘不发丧的沉重帷幕之后,消息封锁得如同铁桶一般,只有一些模糊而不安的流言,如同寒冬的阴风,在权贵阶层中隐秘流传。相比之下,远在西北的狄道城,这个新年过得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汹涌。靖王府遵循礼制,举行了元日祭祖、朝贺等仪式,但规模刻意缩减,气氛庄重肃穆多于喜庆。靖王李凌在仪式上神色凝重,言语间多次提及“国之大丧”、“臣子本分”,虽未明言,但其哀戚之情,已悄然传递出某种信息,让参与仪式的核心僚属与城中耆老心领神会,暗自凛然。城内百姓虽不知深宫巨变,但也能感受到今年官府的节庆安排格外简朴克制,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压抑。这种压抑,在正月初三午后,被一骑自东南方向疾驰而来、浑身被汗水与尘土浸透、背上插着象征最高紧急等级的赤色翎羽的信使,彻底打破。
信使是公孙阙手下最得力的干员之一,他几乎是摔下马背,被亲卫搀扶着撞进了靖王府的大门,嘶哑的喉咙里挤出的第一句话就是:“王爷!长安……长安有明诏了!是、是丧诏!还有……新帝即位诏!”
片刻之后,王府最深处的密室。炭火盆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寒意。李凌、周勃、公孙阙三人围坐,案几上摊开放着两卷刚刚以特殊药水显影的绢帛抄件。那是通过秘密渠道,几乎与官方使者同时,甚至可能更早一步送来的、来自长安的正式诏书抄录。
一份是大行皇帝(刘恭)丧诏,公告天下前少帝刘恭“因病龙驭上宾”,定于某日发丧,天下举哀。另一份,则是王太后懿旨暨新帝即位诏,宣布立已故惠帝另一幼子刘弘为帝,即日即位,因皇帝冲龄,由皇太后临朝称制,总揽万机。诏书中严厉申饬了“藩镇窥伺”、“宵小蠢动”之举,强调中央权威,要求各地诸侯、牧守恪尽职守,拱卫社稷,并暗示将派使者巡行天下,宣示新朝恩威。
空气仿佛凝固了。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预料中最坏的一种结果——王氏(王太后代表王氏外戚集团)成功掌控局势,扶立幼主,继续把持朝纲——以如此正式而强势的方式呈现在面前时,所带来的冲击依然是巨大的。
“果然……如此!”周勃长叹一声,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忧虑,“王氏……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扶立幼主,临朝称制,下一步,便是清洗异己,巩固权位了。这诏书中的火药味,隔着千里都能闻到!”
公孙阙脸色铁青,指着诏书抄件:“王爷,您看这句‘藩镇窥伺’、‘宵小蠢动’,还有这‘派使者巡行天下’,分明是意有所指!我北地新立大功,拥兵边郡,在此刻,怕是早已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这使者,怕是来者不善!”
李凌端坐着,身体如同磐石,唯有微微眯起的双眼和紧抿的嘴唇,显示着他内心的波澜。他逐字逐句地仔细阅读着诏书抄件,仿佛要从中抠出每一个隐藏的信息。良久,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周勃和公孙阙,出奇地平静,甚至嘴角还牵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冷冽弧度。
“慌什么?”李凌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定海神针般的力量,“这一天,迟早会来。如今靴子落地,反倒踏实了。”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地图前,目光如炬:“新帝幼冲,太后临朝,王氏外戚专权。中枢权威必然削弱,关东诸侯,岂能甘心俯首?齐悼惠王诸子、楚元王一脉,乃至吴、赵等地,哪个不是地广兵强?这诏书,与其说是安民告示,不如说是战书!一场席卷天下的大乱,已然揭幕!”
他猛地转身,看向二人:“而我北地,地处西陲,手握精兵,新破强敌,府库渐盈。在长安眼中,是必须笼络或打压的潜在威胁;在关东诸侯眼中,或许是可资联合的潜在盟友;而在我们自己眼中——”李凌的声音斩钉截铁,“这是天赐的机遇!一个让我北地真正崛起于西北,不再受制于人的天赐良机!”
【系统提示:宿主在帝国权力格局发生根本性剧变的重大历史关头,迅速做出精准判断,将外部危机转化为自身发展的战略机遇,展现出超凡的政治洞察力与雄主气魄… 宿主状态:于乱世序幕拉开之际,意志坚定,思路清晰,决策果断,正将北地航船导向一条独立自主、趁势而起的道路…】
“王爷,您的意思是……我们不奉诏?或是……”周勃迟疑道,他被李凌话语中蕴含的庞大野心所震撼。
“不!恰恰相反!”李凌断然道,“诏书,要奉!而且要奉得漂亮,奉得让长安挑不出一点毛病!不仅要奉诏,我们还要做得比任何人都要恭顺,都要符合臣节!”
他详细阐述方略:“第一,即刻以最隆重的礼仪,公告郡内,举国哀悼大行皇帝! 全郡缟素,禁绝宴乐,官府祭祀,务必极尽哀荣。同时,以本王名义,上表恭贺新帝登基,表达北地军民对太后临朝、新君继统的竭诚拥戴!表文由勃兄亲自草拟,言辞务必谦卑恳切,将去岁破朔方之功,尽归先帝遗泽、太后威德,自称边鄙小臣,唯知守土安民,恭顺之心,天日可表!”
“第二,积极准备,迎接长安使者! 子通,你要动用一切手段,尽快查明使者身份、路线、以及……其真实使命。是来宣抚,还是来试探,抑或是来削权?我们要提前做到心中有数。使者到来之日,要以超规格的礼仪接待,厚赠财物,让其满载而归。但要记住,所有接待,皆需符合礼制,不卑不亢,核心军情、财政数据,一律以‘边郡机要,恐泄于敌’为由,巧妙周旋,虚与委蛇。”
“第三,外松内紧,加速备战! 勃兄,整军备武之事,不仅不能停,还要再加速!趁着国丧期间,各方视线被吸引,正是我等闷头发展的大好时机!粮草、军械、城防,按最高标准准备。同时,以‘防朔方残部趁国丧作乱’为名,向边境增兵,加强巡逻警戒。”
“第四,广结善缘,静观其变! 子通,情报网要全力开动,不仅要紧盯长安,更要密切关注关东各大诸侯的动向!齐、楚、吴、赵,他们对此诏有何反应?是否有暗中联络?若有诸侯使者秘密前来接触,可暗中接待,探其虚实,但绝不轻易承诺!我北地,要作壁上观,待价而沽!”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李凌目光锐利地扫过二人,“谨守门户,肃清内奸! 非常时期,内部必须铁板一块!子通,对郡内的监控要再加强一级!任何可疑人员,宁可错疑,不可错放!尤其是与长安、关东有密切联系者,需严加掌控。勃兄,吏治考核要更加严格,确保政令畅通,无人敢阳奉阴违!”
周勃与公孙阙听完李凌这一整套环环相扣、既有原则性又有灵活性的策略,心中豁然开朗,之前的忧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振奋与钦佩。王爷这是要以绝对的恭顺姿态为保护色,行壮大实力、伺机而动之实!
“王爷算无遗策,老臣(臣)佩服!”二人齐声道。
“去吧,依计行事。记住,沉着,冷静,细节决定成败。”李凌挥挥手。
二人领命,匆匆离去部署。
密室中重归寂静。李凌独自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寒冷的空气涌入。远处,狄道城依稀传来零星的爆竹声——那是尚不知情的百姓,还在依照旧俗辞旧迎新。
“山雨欲来风满楼……不,是山雨已至!”李凌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凝重,有警惕,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巨大挑战时被激发出的昂扬斗志,“这位王皇太后,还有关东的诸侯们,这盘天下棋局,我李凌,便陪你们好好下一场!看最终,是谁能笑到最后!”
他深知,从这一刻起,北地郡将不再仅仅是一个边郡,而是正式卷入了一场争夺天下主导权的巨大漩涡之中。前途凶险,但也充满了无限可能。
正月初五,官方告丧的使者队伍,在数百名禁军护卫下,浩浩荡荡抵达狄道。靖王李凌亲率文武官员,缟素出迎,于北门外设香案,跪听诏书,涕泣尽哀,礼仪周全,无可挑剔。接待使者的宴席极尽隆重,馈赠丰厚,使者面对如此恭顺的靖王,原本可能存在的刁难之意,也消解了大半。然而,在宾客尽欢的表象之下,北地这部战争机器,正在以更高的效率,更隐蔽的方式,加速运转起来。一场关乎命运的大戏,已经开场。而主导北地方向的舵轮,牢牢握在目光深远的靖王李凌手中。
【史料记载】
* 官方史·汉书·后少帝纪:“(后少帝)元年春正月,皇太后立帝,临朝称制。是时,北地靖王凌奉诏恭谨,边陲晏然。”
* 家族史·始祖本纪:“后少帝元年正月,长安明诏至,王氏立幼主,临朝称制。凌公镇定,定策‘外示恭顺,内修甲兵,广布耳目,静观时变’。北地举哀遵制,礼接天使,实则加速战备,密切关注关东,乱世立身之基始固。”
* 宗教史·紫霄神帝显圣录:“新岁更迭,天象骤变,上帝明察秋毫,外顺内刚,圣域稳若泰山。”
* 北地秘录·凌公应对新朝:“长安政变底定,吕氏专权,李凌从容定计,以恭顺为表,行自强之实,北地于乱局中独善其身,静待天时。”
(第三百四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