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正思索着城南医馆之事,不经意间,目光扫到案角的小瓶,指节微微泛白。 她刚把瓶子放进袖袋,殿外就传来急促脚步声。
一名内侍跪在门槛外,声音发抖:“启禀皇后,城南惠民医馆出事了!百姓抢药,有人昏倒,说是药不对症……”
她抬眼看向裴砚。他站在窗前,手里那份关于乌头粉的密报还没放下。
“我去看看。”她说完转身就走,没等回应。
马车一路颠簸,街边已有流言四起。她掀开车帘一角,看见几个老妇人扶着墙咳嗽,手里攥着发黑的药包。
医馆门口乱成一片。药童抱着箱子往外搬,百姓围住不放行。一个老人倒在台阶下,嘴角渗水,呼吸急促。
沈知微跳下车,直奔现场。禁军立刻列队清场,她蹲下身检查老人嘴唇颜色,又掰开他的手——掌心是湿的,指甲发青。
“封存所有发放药包。”她下令,“未领药者原地等候,每人登记姓名住址。”
药商闻讯赶来,穿绸缎长衫,满脸焦急。他拱手作礼:“娘娘明鉴,这批药材是从官仓调拨,绝无问题。可能是病人自身体弱,误以为药性太猛……”
沈知微没说话,只盯着他。心镜系统悄然启动。
三秒后,脑中响起冰冷提示音:
“霉黄芩混了三成,反正穷人吃不死也查不出。”
她收回目光,语气平静:“你是哪家药行?名字报上来。”
“回娘娘,小的是仁济堂东家赵承恩。”
“好。你现在带路,去你库房。”
“这……天色已晚,明日再查也不迟。”
“我说现在。”她声音不高,却没人敢违抗。
一行人赶到仁济堂后院。库门打开,一股酸腐味扑面而来。角落堆着几麻袋药材,表面盖着干草,底下全是潮湿发绿的根块。
随行女医正秦素蹲下查验,扒开一层就皱眉:“这是黄芩,受潮生斑,已变质。若入药,伤肝损肺。”
赵承恩脸色变了:“这……这不可能!定是下人保管不当!我愿赔偿,只求不要闹大……”
“不是保管不当。”秦素拎出一包完整药材,“这些是新货,干燥完好。而这一批专门挑出来混装劣品,分明是有意为之。”
沈知微看着赵承恩:“三百斤药,够三千户人家用。你省下的银子,能买多少新宅?”
赵承恩跪在地上,额头贴地:“小人一时糊涂……只想着今年雨水多,药材涨价,想省些成本……求娘娘开恩……”
“开恩?”她冷笑,“那个昏倒的老汉,家里三个孙子靠他拾柴过活。要是他死了,谁给他们做饭?谁给他们挡风?”
她站起身,对禁军队长道:“押他回去。所有库存查封,账本带走。”
当夜,凤仪宫偏殿灯火通明。秦素带着两名助手彻夜检验,将每一批药包拆开记录。劣药数量最终定格在三百一十七斤。
“全部来自仁济堂。”秦素递上清单,“另有十四家药铺从其进货,尚未流入市面。”
沈知微点头:“明日公开处理。”
清晨,皇城外广场聚满百姓。禁军围出空地,中间架起铁盆。三百斤劣药整整齐齐码在台前。
沈知微立于高台,身后站着秦素和一众医馆执事。赵承恩被押到台下,跪着发抖。
她拿起一包药,撕开,倒出里面发黑的粉末。
“你们看清楚。”她声音传遍全场,“这就是昨天发给你们的‘救命药’。它已经霉烂,有毒。”
人群骚动起来。
她将药包扔进火盆,火焰猛地蹿高。
“此人名为赵承恩,仁济堂东家。以劣充好,谋取私利。今日判罚如下:
十倍银两赔偿灾民,共计两千六百两;
终身不得参与官办医事;
其名录入《奸商录》,天下通报。”
赵承恩嚎哭求饶,被人拖下去关押。
台下百姓先是沉默,随后爆发出喊声。
“烧得好!”
“这种人该杀头!”
“沈后救了我们啊!”
有人跪下磕头,连声道谢。越来越多的人跟着跪倒,口中念着“活菩萨”。
沈知微抬手示意安静。
“今天烧的不是药,是黑心。”她说,“我烧它,不是为了听你们谢我,而是让你们知道——
这世道,有人管。”
她转身离开,不看身后沸腾的人群。
回宫路上,她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秦素坐在对面,低声汇报:“明日开始,各医馆须由女医正签字确认药材方可发放。我会拟一份验收规程,请您过目。”
“尽快。”她说,“还要加一条:所有供药商必须公示采购来源。”
“是。”
马车驶入宫门时,天已近午。阳光照在砖地上,映出长长的影子。
她刚下车,就有内侍迎上来:“陛下在御书房等您,说有要紧事。”
她径直走向御书房。裴砚站在案前,手里拿着一份刚送来的文书。
“乌头粉买家查到了。”他说,“三家药铺,登记用途都是治风湿,但用量异常。其中两家,背后股东都指向同一个名字——程远志。”
她接过名单看了一眼:“工部员外郎?”
“正是。他在河道工程上也有份。”
她把昨夜整理的药商案卷放在桌上:“正好一起审。”
裴砚翻看卷宗,眉头越皱越紧:“三百斤劣药,竟敢拿来糊弄灾民?”
“他们觉得没人会查。”她说,“穷人病了,只能忍着。死了,也没人追究。”
“那你打算怎么办?”
“先拿程远志开刀。”她说,“查他账目,挖出资金流向。只要找到他和赵承恩之间的交易记录,就能顺藤摸瓜。”
裴砚盯着她看了片刻:“你昨晚没睡?”
“睡了两个时辰。”
“你总这样。”他声音低了些,“别人还在避祸,你已经在找下一个漏洞。”
她没回答,只是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苏芷那边有消息。”他说,“她带来的北狄布防图,已经交给兵部。另外,她愿意协助查毒。”
“让她来见我。”她说,“我要知道乌头粉在北狄是怎么用的。”
裴砚点头,忽然问:“你觉得这事和黄河溃堤有关联吗?”
她停顿了一下:“目前没有证据。但连续出现劣药、贪官、异常采购……不会这么巧。”
“你在想裴昭?”
“他一直在等机会。”她说,“只要我们露出一点破绽,他就会动手。”
裴砚沉默片刻,把卷宗合上:“那就别给他机会。”
她走到窗前,望向宫外方向。远处仍有烟尘升起,那是焚烧劣药后的余烬。
“明天早朝。”她说,“我要提‘官药溯源制’。”
“怕引起反弹?”
“不怕。”她说,“只要百姓知道药从哪来,谁敢造假,谁就得死。”
她转身准备离开,袖口滑出一个小瓶——正是昨夜收起的毒药。
她没再塞回去,而是放在案角。
裴砚看见了,没问。
她只说了一句:“这个,留着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