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沈知微站在宫门前,手中纸条已被攥得发皱。她将它收进袖中,没有再看第二眼。江南名录的事暂且压下,眼下有更急的信使等在私邸外。
她登轿回府,一路未语。轿帘掀开时,老仆跪在阶前,双手捧着一封火漆密信。
“小姐,老爷出事了。”
沈知微接过信,拆开只扫了一眼。御史台弹劾父亲沈翊私藏前朝玉玺,刑部已收押问罪。三日内若不能证伪,便是满门抄斩。
她指尖一紧,信纸边缘裂开一道细口。
前朝玉玺是谋逆重罪,哪怕只是持有,也足以灭族。但她知道父亲不是蠢人,更不会冒这种险。
她闭眼,心镜系统启动。默念:“查看沈翊心声。”
三秒静默。
【“我一生清白,怎会落到这一步……知微,你若在,该多好。”】
声音很轻,像深夜独坐灯下的叹息。
她睁开眼,立刻召来一名旧日匠人。那人曾是沈家作坊的雕工,手艺精细,最擅仿古器。
“我要你做一枚玉玺模型,形制按前朝规制,但材质用青石混黄蜡,表面做旧。”
匠人点头,不敢多问。
她又调出内务府历年档案副本,翻到十年前一批民间缴获赝品玉玺的记录。其中有一枚与此次涉案玉玺尺寸相近,验物文书上写着“龙纹走线僵硬,印底无年款凿痕”。
她命人誊抄这份文书,改头换面,加盖伪造的内务府骑缝章,再附上一段新写的鉴定语:“经比对光晕与蚀刻深浅,此玺与当年缴获之民间仿品属同一批流散物件。”
证据链成形,还差一个能说上话的人递上去。
王令仪入宫探望她时,她将文书交出。“帮我递到裴砚案前,就说我想以家产赎罪,请重审玉玺真伪。”
王令仪迟疑,“你不怕查出来?”
“只要东西做得真,就不会露馅。”
两日后,廷议开启。
裴砚坐于龙座,刑部呈上玉玺原件,黑绸揭开,印面古篆清晰,龙纹九爪盘绕。
御史台官员朗声道:“此玺材质为和田玉髓,篆文为前朝国书体,龙形符合宗庙遗图,确系前朝御玺无疑!沈翊欺君罔上,罪无可赦!”
殿中百官沉默。
沈知微起身,声音平稳:“陛下,臣妾愿呈另一份验物文书,请与原档对照。”
她取出伪造文书,由礼官宣读。文中列出十余项细节差异:龙鳞排列不合规制、印角磨损方向与出土环境不符、蜡质渗入石理等。
礼官念完,有人冷笑:“区区妇人之言,岂能动摇国器真伪?”
她不慌,“请陛下准许并列对比。”
裴砚抬手,侍卫抬出一只木匣。里面是一枚外观几乎相同的玉玺——正是那匠人连夜赶制的仿品。
画师当场铺纸,绘制两玺对比图。左侧标注:“龙睛无虹光反射”“底部凿痕新锐”“边角包浆浮于表层”。
一位礼部老学士盯着图纸看了许久,微微点头。
沈知微再次启动系统,目标锁定此人。
三秒后,脑中响起:【“这的确像当年市井流传的假货……只是没人敢提罢了。”】
她立刻开口:“前朝覆灭后,民间多有仿刻玉玺者,只为镇宅祈福,并无反意。若因此定罪,恐伤忠良之心。”
老学士猛地抬头,似被说中心事。他犹豫片刻,竟出列附和:“臣以为……此玺确有瑕疵,或为民间仿造之物。”
殿中哗然。
刑部尚书急忙命人重新检验。这一次,几位太监用油灯照印底,发现反光过于均匀,不像百年老玉应有的温润斑驳。
又有匠人指出,真玉玺必有宗室秘刻暗记,而这枚并无。
结果上报,裴砚沉吟良久,终道:“沈翊虽未存谋逆之心,然私藏禁物,实属不当。免其死罪,罚俸三年,闭门思过。家族其他成员不予追究。”
圣旨传出,满城震动。
沈翊当日获释,乘轿归府。沈家上下跪迎于门,哭声一片。
沈知微立在门外,看着父亲从轿中走出。他瘦了许多,鬓发全白,走路时略显踉跄。
他看见她,停下脚步。
两人对视片刻,他忽然颤声唤她名字:“知微……”
她上前扶住他手臂,“父亲,回家了。”
他眼眶红了,嘴唇抖动几下,终是落下泪来。“我本不信你能救我……可你真的做到了。”
她说:“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当晚,沈府设宴谢恩,族老齐聚。席间有人提议重修族谱,将沈知微之名从庶支移入正册,称其“护家有功,德才兼备”。
她未推辞,只轻轻点头。
宴至中途,她离席回房。取出那枚用于伪造的玉玺模型,放在灯下细看。
石头冰冷,蜡质在热气下微微发软。她用指甲轻轻刮了一下边角,一层褐色旧泥脱落,露出底下新鲜的石纹。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贴身侍女进来禀报:“娘娘,京兆尹派人送来一份名单,说是今日刑部清理沈大人旧物时,在书房夹墙里找到的。”
她接过名单,翻开第一页。
上面写着十几个名字,籍贯遍布江南八府。每个名字旁都标注了“已通”“待查”“拒应”字样。
她的手指停在最后一页。
其中一个名字被朱笔圈出,旁边批注一行小字:“沈氏血脉,知情不报,宜控。”
她盯着那个名字,很久没动。
窗外风吹烛火,影子投在墙上,像一道裂开的线。
她把名单折好,放进袖中。
远处传来更鼓声,三更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