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放下手中的奏报,指尖在纸页边缘轻轻划过。案前烛火微微晃动,映得她眉目沉静。刚批完最后一份商政考核名单,内侍便快步进来通报,紫宸殿已备好早朝。
她起身整理衣袖,沿着宫道往正殿走去。天光未亮,廊下灯笼排成一线,脚步声落在青砖上,清晰而平稳。
太子裴昭衍已在丹墀前站定。他今日着玄色监国袍服,腰束玉带,神情肃然。百官列班完毕,气氛却有些异样。有人低声交谈,目光频频投向殿角跪着的两名官员。
户部郎中周崇礼伏在地上,双手被缚,脸色发白。另一人是边军副将张猛,满脸怒意,挣扎着要站起来。
“启禀太子。”一位御史出列,“此二人涉及军饷贪墨一案。周崇礼掌管账册,张猛负责押运,三千两军银于途中失踪,至今无踪。地方将领上告,证据指向二人勾结舞弊。”
裴昭衍看了眼沈知微,见她站在垂帘之后点头示意,便开口:“周崇礼,你可认罪?”
“草民冤枉!”周崇礼猛地抬头,“银车确曾离库,但属下并未私吞。当晚交接时一切如常,次日才知银两不见。草民已被扣押三日,严刑之下只能画押……实是有人栽赃!”
张猛冷笑一声:“我奉命押送,一路无差。若说失银,也是户部账目不清,怎敢赖在我头上?”
群臣哗然。
有老臣劝道:“此事牵连军政,不如交由刑部细查,莫要仓促定论。”
裴昭衍眉头微皱,一时难决。
沈知微坐在帘后,目光落在周崇礼脸上。她默念口令,心镜系统悄然启动。就在周崇礼再次申辩时,她捕捉到那三秒的心声——
“只要咬死是被人陷害,最多贬官流放。”
她眼神一凝,随即轻咳两声,抬手掩唇。片刻后,低声对身旁近侍道:“传话给太子,此人惧死,但心虚不在受贿,而在嫁祸他人。”
近侍低头退下。
不多时,裴昭衍声音再起:“周崇礼,你说遭人陷害,可有证据?那人是谁?若无其名,便是拖延之计!”
周崇礼浑身一颤,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
“你既掌账册,银车何时出库、经何路线、由谁签收,皆应有据。如今只言‘遭陷’,却无实指,岂非空口脱罪?”
殿内安静下来。
裴昭衍转向张猛:“你说押运无差,可有随行兵卒作证?交接文书何在?”
“文书……途中遗失。”张猛语气僵硬,“但我所率十人皆可为证!”
“那为何原告将领称,当夜并未见到你亲自交割?”
“这……或许是副手办理,我不曾留意。”
裴昭衍目光渐冷:“军饷重务,竟由副手代行?交接无凭,文书尽失,你还敢自称无错?”
张猛额头冒汗,不再言语。
裴昭衍下令:“召原告将领入殿对质。”
不一会儿,一名披甲武官步入大殿,单膝跪地:“启禀太子,末将所部前月缺粮,朝廷拨银三千两补给。银车抵达时仅余五百两,其余全无踪影。末将查验车辙痕迹,发现中途曾改道城南废仓,故怀疑周、张二人合谋盗卖。”
“你亲眼所见他们搬运银箱?”
“这……末将未曾亲见。是副将上报,称有目击百姓指认。”
沈知微听到此处,心中已有判断。她再度启用系统,在那将领陈述时读取其心声——
“其实那晚我并未亲眼见他运走银车……是我副将坚持要告。”
她立刻提笔写令,命内侍召张猛的副将入政事堂密谈。
半个时辰后,消息传来:副将招认,因与周崇礼有旧怨,便串通张猛伪造账目,意图借机扳倒对方。银两并未丢失,而是按原路送达,只是中途绕行避雨,并未及时上报。
真相初现。
裴昭衍当即便命刑部搜查张猛宅邸。果在其密室中找到一封未寄出的信,内容提及“事成之后,自有人接应出城”。
沈知微第三次发动系统,在张猛咆哮抗辩时读取其心声——
“只要熬过今日,裴昭余党自会接应我出城。”
她立即将情报转交近卫,命刑部封锁城门,严查出入人员。
金殿之上,裴昭衍展开那封密信,朗声道:“此信出自张猛之手,约同党于西门接应,意图潜逃。他还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
满殿震惊。
张猛面色惨白,终于瘫跪在地。
裴昭衍站起身,声音洪亮:“此案至此已明。周崇礼虽未直接参与,但知情不报,隐瞒行程变更,致军饷延误,削籍为民,永不录用。张猛构陷忠良,伪造军情,私通逆党,证据确凿,斩立决!即刻押赴刑场,以儆效尤!”
殿中鸦雀无声。
几位原本主张缓查的老臣低下头,不敢再言。几名年轻官员眼中露出敬服之色。
沈知微坐在帘后,看着太子挺直的身影,心头微松。这是他第一次独立审理重案,没有依赖她指点,也没有被群臣动摇。他问得细,查得实,判得准。
她轻轻抚了抚袖口,指尖触到一丝凉意。
这时,一名内侍匆匆进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她点头,将一张纸条递给近卫:“送去刑部,让他们盯紧西门几个隐蔽渡口。若有形迹可疑之人试图离京,立即拿下。”
近卫领命而去。
裴昭衍仍在殿中听取各部汇报。户部尚书请示后续军饷调度事宜,工部则报春耕水利进展。他一一回应,条理清晰,语气沉稳。
沈知微翻开新呈上来的卷宗,是江南八州农政简报。翻到第三页时,她停了一下。
上面写着:临州豪强归还耕牛后,三日内已有四十七户流民完成授田登记,首块农田开始翻土。村民张五组织邻里共用新式犁具,称“太子监国第一令,便是让我们安心种地”。
她没说话,只将这页折了个角,放入待呈御览的匣中。
殿外天色渐亮,阳光照进紫宸殿,落在裴昭衍肩头。他正在审阅一份关于地方学堂建设的奏本,眉头微蹙,似在思索。
沈知微抬眼看他。
少年已不再是那个躲在她身后问政的小子。他能站在这里,面对百官,主持朝纲,做出决断。
她收回视线,继续批阅公文。
笔尖落下,写下一行字:
“建议各地设监察巡查组,由太子府选派青年官员轮值,每季赴州县核查新政落实情况。”
刚写完,外面传来脚步声。
陈砚之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急件:“娘娘,刑部回讯,西门渡口截住一人,身上藏有密令,确系裴昭旧部。另有两人昨夜潜逃未果,已在城郊被捕。”
沈知微点头:“押入天牢,单独看管。审讯时务必录下口供,一字不漏。”
陈砚之应声要走,又被她叫住。
“告诉太子,不必急于追查幕后。眼下最重要的是让百官看到,监国之令,言出必行。”
陈砚之躬身退出。
沈知微合上卷宗,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已凉了。
她放下杯子,重新拿起一本奏报。
第一页上写着:松江医馆新增两名女医徒,皆为流民之女,经考核录用,今日正式上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