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沈知微就进了宫。她没回凤仪殿,径直往勤政殿东阁去。昨夜那股安静压得她心口发闷。裴昭的人不该这么沉得住气。边关刚定,朝中若乱,正是他们动手的时机。
她走到廊下时,听见里面传来太子的声音。
“试题三日前已封存,此时更换,恐生非议。”
沈知微停住脚步,隔着半开的门缝看进去。太子裴昭衍坐在主位上,眉心微皱,手里捏着一份文书。对面站着个穿青袍的老臣,五十上下,面容端正,正低头说话。
“殿下明鉴,会试乃国之大典,题纲早已呈报礼部备案。若临阵换题,不仅打乱考程,更会让天下士子质疑朝廷公信。”
这人是周维安,今科会试的主考官。沈知微记得他履历清白,曾任礼部郎中,素有“守制不阿”之名。可此刻他说话虽恭敬,语气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硬。
她不动声色地走近,在侧席落座。太子见她来了,松了口气:“母妃来得正好。周大人坚持原题不可更易,儿臣……难以决断。”
周维安转身行礼,脸上堆出笑意:“娘娘亲临,实乃考生之福。”
沈知微点头,目光扫过他手里的文书袋。那袋子用深蓝布包着,角上绣了一圈细密的云纹。她注意到,他左手一直按在上面,指节微微发紧。
她没有立刻回应,只问:“外面传的消息,可属实?”
太子道:“有人举报,城南一家私塾里,三名学生写的策论题目,与本次会试高度雷同。监查司已去查证,尚未回报。”
周维安马上接话:“此事必有误会。试题密封入库,钥匙由礼部尚书与我各执一半,绝无外泄可能。况且考生背题押题,古已有之,不能因此动摇大局。”
他说得条理分明,神情坦然。
沈知微垂眼,指尖轻轻敲了下扶手。系统提示音在脑中响起:【冷却完毕,剩余使用次数:六次】。
她抬起眼,看着周维安转身去取文书的动作,心中默念——启用。
【捕获心声——“只要今日送出密函,三日后城南老宅自有人接应”】
她眼神一冷。
果然有问题。
这不是为了公正,是在拖延时间。密函还没送出去,他还等着把题目传给外面的人。
她缓缓开口:“周大人辛苦了。这一科人才济济,您肩上的担子不轻。”
周维安回头,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为国选才,本就是臣分内之事。”
“既如此,”沈知微转向太子,“不如加一道临场策问。不考死记硬背,专看应对之能。真正有才学的人,不会怕临时出题。”
太子犹豫:“可这样会不会显得朝廷出尔反尔?”
“不会。”她说,“我们不是改题,是加题。原题照旧,新加一道,计入总评。既能筛出真才,也能堵住那些靠背题投机之人。”
太子思索片刻,点头:“就依母妃所言。”
周维安脸色变了变:“这……程序上从未有过先例,需得礼部合议……”
“现在就是合议。”沈知微打断他,“你身为考官,职责是确保公平,而不是固守陈规。若连这点变通都没有,如何配掌天下文脉?”
周维安低下头,声音低了几分:“娘娘教训的是。”
可就在他转身要走时,沈知微再次启用系统。
【捕获心声——“不能再等,现在就走!”】
她立刻抬手,对身旁内侍道:“请周大人留步。尚有一处章程未核,需您亲自确认。”
内侍快步上前拦住去路。周维安脚步一顿,回头强笑:“还有何事?”
“不过小事。”沈知微淡淡道,“只是想问问,您随身携带的文书袋里,有没有夹带考务之外的东西?”
周维安瞳孔一缩:“这……自然是清白的。”
“那就打开看看。”她说,“清者自清,何必推辞?”
殿内气氛骤然绷紧。
太子也察觉不对,坐直了身子。
周维安僵在那里,额角渗出汗珠。他想拒绝,又不敢当面顶撞沈知微。
沈知微挥手,两名禁军上前,一人接过文书袋,另一人将他双臂控制住。
布袋打开,一层层翻检。最底下,一个蜡丸滚了出来。
内侍掰开蜡壳,抽出一张薄纸,展开后双手呈上。
沈知微接过,一眼扫过内容,直接念出:“策论题三:论边镇赋税改制之利弊。答稿要点:减役宽民,缓征三年,以安民心……此题将于三日后午时交予城南柳巷第七户。”
她抬眼看周维安:“这就是你说的‘绝无外泄’?”
周维安脸色惨白,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太子猛地站起:“你……你是裴昭的人?”
周维安嘴唇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
沈知微将密函递给太子:“你看清楚。这不是偶然雷同,是早有预谋。他们选在这个时候动手,就是知道你初掌监国,经验不足,容易被人蒙蔽。”
太子盯着那张纸,手慢慢攥紧。
“母妃……我竟没能识破……”
“你不需自责。”她说,“今日你能听劝,及时止损,已是进步。监国不是坐在殿上听人汇报,而是要在平静中看出波澜。有些人嘴上说规矩,心里想的却是怎么破坏规矩。”
她顿了顿,看向门外:“传令下去,贡院即刻封闭,所有考官不得出入。原题作废,新加策问由我亲自拟定,三日后重考。”
一名内侍领命而去。
沈知微又道:“周维安勾结逆党,泄露考题,证据确凿。交大理寺羁押,严审其同党。”
禁军上前,将周维安拖了出去。他一路挣扎,却再不敢抬头看任何人。
殿内终于安静下来。
太子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中的密函,手指微微发抖。
沈知微走到他身边:“你现在想什么?”
“我在想……还有多少人,表面忠心,实则另有所图?”他的声音很轻,“我是不是太轻易相信别人了?”
“信任没错。”她说,“但权力不能只靠信任支撑。你要学会看人,不是听他说什么,而是看他做什么。周维安若真心为国,就不会急着离宫,更不会藏密函。”
太子点头,慢慢将密函折好,放入袖中。
“儿臣明白了。从今往后,每一道奏章,每一个提议,我都要多问一句——这事,对谁有利?”
沈知微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你能想到这一层,就不算白费今日这场风波。”
她转身欲走,又停下:“午后再议刑案时,叫上工部侍郎。有些事,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太子应下。
她走出勤政殿,迎面风卷着落叶刮过石阶。远处钟楼敲了两声,日头正高。
回到凤仪殿,她刚坐下,脑中系统再次响起:【冷却完毕,剩余使用次数:六次】。
她闭了闭眼,睁开时目光沉静。
这才刚开始。
裴昭的人不会只派一个周维安。
她提笔写下一道手令:命东厂彻查近三个月与城南柳巷往来密切的官员名单,重点关注礼部、国子监、翰林院。
墨迹未干,内侍来报:“太子已在西厢房召集属官,重新拟定策问题目。”
她点头,未语。
窗外宫墙高耸,阳光斜照在砖面上,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太子坐在案前,手握朱笔,在纸上写下第一道新题:
“何谓治国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