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窗棂,吹得案上密信一角微微颤动。那折痕如闭眼的标记,在烛火下显得格外刺目。沈知微盯着它看了片刻,抬手将信封压进暗格。
内侍匆匆进来通报:“娘娘,王妃羊水已破,产房已经准备妥当。”
她起身,披上外袍便走,脚步未停。昨夜截获的线索暂且搁置,眼下宫中大事不容有失。王令仪这一胎,牵连着清流一脉与皇室的纽带,更关系到朝局是否稳固。
凤仪殿通往产房的廊道上,宫灯昏黄。她一路走得极稳,身边跟着两名心腹女官。太医署正首领已在门口候着,见她到来立即行礼。东厂暗卫早已封锁四周,所有进出之人皆需查验腰牌。
产房内传来断续的呻吟。稳婆来回穿梭,端水换布。一名年长嬷嬷守在门边,低声向她禀报:“已熬了两个时辰,胎位还算正,但王妃体力不支。”
沈知微点头,立于廊下静候。她不动声色闭了下眼。
脑中响起冰冷机械音:【捕获心声——“这次再不成,我家那口子性命难保”。】
她睁眼,目光落在那名正在递药碗的稳婆身上。那人手微微发抖,额角渗汗,眼神不敢直视产床。
“换人。”她轻声道,“让林姑姑进去。”
林姑姑是她早年安插在太医院的人,懂医理,也信得过。原稳婆被带出时脸色惨白,却不敢多言。
她亲自走进产房,端了一碗参汤,坐在床沿。王令仪满头大汗,看见她来,勉强睁眼。
“喝一口。”她说,“孩子会平安出生。”
王令仪抓住她的手,指尖用力。她没挣开,任其握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一声响亮啼哭终于划破寂静。
“生了!是个小皇子!母子平安!”
宫人们纷纷跪地叩贺。沈知微松了口气,起身退到外间。她命人即刻上报御前,并让太医仔细检查新生儿状况,不得疏漏。
天刚亮,裴砚便来了消息。他看完奏报,当即召集群臣,亲临太极殿。
百官列班而立。裴砚站在丹墀之上,声音沉稳:“王妃勤勉温良,诞育皇嗣,功在社稷。今赐皇子为景阳郡王,享亲王俸禄,册封典礼择日举行。”
群臣伏拜称贺。
沈知微立于侧位,目光扫过众人。几位清流老臣原本面有迟疑,此刻也低头应诺。她知道,这道旨意不只是对一个孩子的恩宠,更是向天下宣告——王氏一族,已正式进入权力核心。
礼部当场领命,拟定仪典规格。她额外加了一句:“允王氏三位族老入宫观礼。”
此话一出,殿中微起波澜。历来册封之礼,外臣不得入宫旁观。这是破例,也是信号。
退朝后,她没有回寝殿。先去产房探望王令仪。婴儿裹在锦缎里,睡得安稳。王令仪靠在床头,眼角还带着泪痕,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安定。
“辛苦了。”沈知微坐下,“孩子很好,陛下赐爵景阳,举国同庆。”
王令仪望着她,声音虚弱:“多谢娘娘……若非您派人守着,我怕是撑不到这一刻。”
“不必谢我。”她说,“你是宫中妃嫔,诞育皇嗣,本就该受全宫庇护。”
她伸手轻轻碰了下婴儿的脸颊。那皮肤柔软温热,呼吸均匀。一瞬间,她眼前闪过前世的画面——自己跪在冷宫石阶上,腹中血流不止,无人问津。那一胎,还没成型就被打落。
她收回手,指甲掐了一下掌心,把那些痛楚压下去。
这一世,她不会再让任何人夺走属于她的东西。
回到凤仪殿,她立刻召见太子裴昭衍。
“你弟弟出生了。”她说,“身为兄长,该去探望。”
太子站在殿中,神色平静:“儿臣正有此意。”
“带上你的贴身玉佩。”她补充,“亲手放在他枕下。”
太子顿了一下,点头:“是。”
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从今往后,他是长兄,也是储君,必须做出表率。哪怕心里如何想,面上都不能露出半分嫌隙。
半个时辰后,太子从产房出来,手里空了。他回话时语气平和:“弟妹睡得很熟,我把玉佩放好了。”
她点头:“下去吧。”
夜深,她仍在批阅奏章。地方上报的粮税、河道修缮、军饷调配,一件件堆在案头。她提笔勾画重点,时不时停下揉太阳穴。
内侍进来添了次蜡烛。窗外风声渐急,吹得帘幕晃动。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乌云压顶,似有大雨将至。
忽然,一名传令官疾步奔来,在门外单膝跪地:“启禀娘娘,黄河上游急报,三处堤坝出现裂痕,地方官请求调拨民夫抢修!”
她放下笔,站起身。
“拿地图来。”
内侍迅速铺开舆图。她俯身查看,手指沿着河道移动,最终停在几个标注点上。
“这几处地势低,土质松。若大雨连降,决堤只是时间问题。”
她转身下令:“即刻召户部、工部主官入宫议事。另传令沿岸州府,预备疏散百姓,不得延误。”
话音未落,一道闪电劈过天际,照亮整座宫殿。
雷声滚滚而来。
她站在案前,影子投在墙上,像一把绷紧的弓。
雨点开始砸落,打在屋檐上噼啪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