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洒在凤仪宫的窗棂上,沈知微正坐在案前翻阅一叠文书。她的手指停在一份策论上,那字迹清秀却有力,写的是《女子非不能学,实不被容耳》。她看了一会儿,轻轻将纸放回案上。
门外传来脚步声,内务府女官捧着新送来的教学记录进来。她低头呈上:“启禀皇后,上月女学三场考核已结,共录优等生二十七人,其中寒门出身者十九。”
沈知微接过册子,一页页翻看。有农家女儿靠背柴间隙读书,有商户之女白日帮工、夜里点油灯抄书。她们写的策论谈民生、议律法,不比男子差。
她合上册子,起身走到殿中铜盆边洗手。水凉,她用布巾擦干手,对女官道:“把这三个月所有答卷整理好,我要亲自呈给陛下。”
女官应声退下。
不到一个时辰,裴砚到了偏殿。他刚从乾清宫议事回来,衣袖还沾着墨味。沈知微已在等候,将一摞答卷放在案上。
“这是女学生最近的功课。”她说。
裴砚坐下,随手翻开一本。里面是工整的小楷,论的是赋税与民力。他看了几行,眉头微动。
“这孩子多大?”
“十五岁,父亲是县里教书先生,前年病逝,她靠替人绣鞋面维生。”
裴砚没说话,继续往下看。又有策论写边关屯田利弊,条理清晰,引经据典。他翻到最后一页,落款是个陌生的名字——林素娘。
“她出身哪里?”
“岭南贫户,去年靠同乡举荐入京求学。”
裴砚放下笔,沉默片刻:“若这是男子,早该授官了。”
沈知微看着他:“那为何女子就不可以?”
他抬眼看向她。
她站得笔直,目光平静:“我们试了三年女学,成效摆在眼前。现在不是能不能的问题,是愿不愿的问题。”
裴砚起身,在殿中走了几步。窗外风吹动檐角铜铃,声音清脆。
“朝中必有反对。”
“我知道。”她说,“可天下有多少女子,一辈子连书都没摸过?她们不是蠢,只是没机会。如果连试都不敢试,那就永远不会有改变。”
裴砚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她没再说话,只将那份《劝学赋》推到案前。上面写着:“女子非不能学,实不被容耳。”
他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
终于,他提起朱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准奏。
次日清晨,宣政殿外高台早已聚满人群。百姓站在宫墙外踮脚张望,数百名女学生列队立于台下,穿的是统一青布裙衫,发间无饰,但人人抬头挺胸。
日头升起时,裴砚登上高台。他手中拿着黄绸诏书,身后站着沈知微。
鼓声三响,全场肃静。
裴砚展开诏书,声音沉稳而清晰:“自即日起,凡大周女子,不论出身贵贱,皆可入学堂、习六艺、应科考。官府设女学,拨经费,聘师授业,不得阻拦。”
话音落下,台下一片寂静。
片刻后,一名身穿粗布衣的少女突然跪下。她双手撑地,额头贴住地面,肩膀微微颤抖。
接着,第二人跪下,第三人也跪下了。
很快,整片人群如潮水般伏倒。有人低声哭了出来,有人紧紧攥着身边人的手,还有老人抹着眼角,嘴里喃喃说着什么。
沈知微站在台上,目光扫过人群。
她闭了闭眼。
心镜启动。
目标:前方跪拜的少女。
三秒静默——
【我能读书了……娘,你听见了吗?你说女孩子识字没用,可我现在能考功名了……】
眼皮睁开,她呼吸微顿。
再换一人。
心镜再次启动。
三秒静默——
【我儿子一直说妹妹不如他聪明,今天我要让他看看,是谁先考上秀才!】
又换一人。
心镜第三次启动。
三秒静默——
【这世道总算变了,我的女儿不会像我一样,一辈子困在灶台边了……】
她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
但她没有抬手去擦,只是静静站着。
阳光照在她身上,肩头暖得发烫。台下的叩首声接连不断,像是大地在回应一道久违的命令。
系统提示音在脑中响起:“获得女性认可度+70%。”
她嘴角轻轻动了一下。
裴砚侧头看她,低声道:“你想要的,现在有了。”
她点头:“这只是开始。”
他收回目光,朗声道:“今日诏令,刻碑立于各州府衙门前。凡阻碍女子求学者,视同抗旨。”
台下百姓齐声应和,声音震得宫墙微颤。
一名老妇人被人扶着上前,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块旧帕子,里面包着一支断了簪脚的银钗。她高高举起,声音沙哑:“娘娘!这是我闺女小时候戴的,她十岁就给人当童养媳,没读过一天书。如今我能替孙女报名吗?”
沈知微走下台阶,接过那支旧钗。金属冰凉,边缘已被磨平。
她说:“能。不但能报名,还能免三年束修。”
老妇人当场跪下,嚎啕大哭。
旁边几个年轻女子也红了眼眶。她们当中有的抱着书袋,有的背着竹篓,衣服洗得发白,但眼神亮得惊人。
沈知微转身回到台上,对女官道:“登记造册的事要抓紧。第一批学堂要在三个月内开课,优先安置偏远地区流徙学子。”
女官领命而去。
裴砚看着她处理事务的样子,忽然开口:“你早就准备好了。”
她点头:“等这一刻,不止是我,是很多人。”
他不再说话,只是站在她身旁,一同望着台下。
人群久久未散。有母亲牵着女儿的手反复确认告示内容,有私塾先生主动报名愿为女学授课,甚至有几个年过五旬的老翁拄着拐杖前来询问能否旁听。
一名少年挤到前排,大声问:“女子也能考状元吗?”
沈知微答:“能。只要成绩够,谁都能。”
少年愣住,随即咧嘴笑了:“那我妹妹以后比我强!”
周围哄笑起来,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一骑快马冲进广场,马上人滚鞍落地,扑通跪倒在台前。
是个年轻女子,脸上全是尘土,衣服破了几处,像是赶了很远的路。
她仰头喊道:“草民陈氏阿菱,原籍湖州,因家中逼嫁,连夜逃出。听说朝廷准女子读书,特来报名!”
全场安静了一瞬。
沈知微走下台阶,亲自扶她起来。
“报了名,你就安全了。”她说,“从今往后,没人能逼你做什么。”
女子咬着嘴唇,眼泪终于砸下来。
沈知微让人带她去登记,转身欲回台。
这时,一个小女孩挣脱母亲的手跑上来,仰着脸问:“皇后娘娘,我七岁了,可以写字吗?”
沈知微蹲下身:“当然可以。你想写什么?”
“我想写‘我要读书’。”
周围人都笑了。沈知微也笑了,她拉着小女孩的手走到告示牌前,拿起炭笔,在空白处写下四个大字——我要读书。
孩子踮起脚,一笔一划跟着描。
阳光落在她们身上,影子拉得很长。
台下掌声渐渐响起,一声接一声,越来越响。
沈知微站直身体,看向远方。
她知道,明天会有反对的声音,会有质疑,会有阻挠。但现在这一刻,她看见了希望。
裴砚走到她身边,低声问:“累吗?”
她摇头:“不累。”
他看着她,忽然说:“你说得对,这不是结束,是开始。”
她点头。
远处,一群刚登记完的女子围在一起,轻声念着课本上的句子。声音不大,却整齐有力。
“天地初开,万物并育……男女皆有志,岂以性别分贤愚?”
念到这里,她们全都抬起头,望向高台上的沈知微。
有人带头喊了一声:“谢皇后!”
接着,百人齐声:“谢皇后!”
声浪滚滚,传得很远。
沈知微站在那里,风吹动她的衣袖。
她抬起右手,缓缓举过头顶。
台下顿时安静。
她没有说话,只是握紧拳头,向前一挥。
人群爆发出欢呼。
她转身走向宫门,脚步坚定。
裴砚跟在她身后。
他们还没走出广场,一名女官匆匆追上来,脸色发白:“娘娘,礼部尚书刚递了折子,说女子入仕违背祖制,要求暂缓推行。”
沈知微停下脚步。
她转过身,问:“他还说了什么?”
女官低头:“他说……若执意施行,恐引发天下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