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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高墙之内,权力倾轧与阴谋算计如同暗流,从未停歇。澄园与寿安堂之间的冰墙日益厚重,小秦氏的沉寂更像是在酝酿更大的风暴。顾廷烨与明兰身处漩涡中心,日日需得警醒提防,步步为营。然而,在这波澜诡谲的底色之上,属于他们夫妻二人的小小天地里,却也悄然滋生着一些不同于权谋同盟的、更为柔软而真实的东西——日常的温情与默契。

这种变化,往往体现在最寻常不过的细节里。

以往,顾廷烨公务繁忙,用膳时间不定,多是独自在外书房或军中草草解决。即便回府用膳,也多是遵循“食不言”的古训,气氛沉闷。如今,除非有紧急军务或必要应酬,他都会尽量回澄园与明兰一同用晚膳。

这日的晚膳摆在了正房旁一间小巧温馨的花厅里,窗外暮色四合,屋内烛火初上,映着一桌精致的家常小菜,多是依着顾廷烨偏重的口味和明兰喜欢的清淡所做的。顾廷烨脱下官服,换上一身舒适的深色常服,眉宇间带着一日操劳后的疲惫,但踏入花厅,看到灯下等候的明兰时,那紧绷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

明兰起身相迎,接过他解下的佩剑交给一旁的丹橘,轻声道:“侯爷回来了,先用盏热汤暖暖胃吧。”说着,亲自盛了一碗熬得奶白的鲫鱼豆腐汤递过去。

顾廷烨接过,温度正好。他喝了一口,鲜香暖意直达胃腹,驱散了些许寒意。他看着明兰坐下,也开始动筷,动作优雅从容。席间,虽不至于谈笑风生,但也不再是死寂一片。

“今日这笋片炒得脆嫩,夫人尝尝。”顾廷烨难得地主动用公筷给明兰夹了一箸菜。他注意到明兰似乎偏爱这类清爽的菜式。

明兰微微一愣,随即唇角弯起一抹浅笑:“谢侯爷。”她低头尝了,点点头,“确实爽口。侯爷也多用些,今日这红烧肉炖得烂,却不油腻。”她也自然地回夹了一块放到顾廷烨碗中。

没有刻意的殷勤,也没有尴尬的客套,只是一个简单的夹菜动作,却流露出对彼此口味的留意和自然的关怀。一顿饭下来,偶尔会交流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比如“庄子上送来的新米不错”,或是“今日收到兄长来信,父亲身体康健”之类。气氛宁静而融洽,仿佛外间所有的风刀霜剑,都被暂时隔绝在这温暖的灯火之外。

除了用膳,书房也成了两人培养默契的地方。顾廷烨发现明兰于书画上颇有鉴赏力,有时他临摹前朝名将的舆图或批注兵书至深夜,明兰若未歇息,便会在一旁安静地看书,或是练字。一次,顾廷烨对着一幅复杂的边关地形图凝神思索,明兰端茶过来,目光无意间扫过地图,轻声说了一句:“此处山势险峻,若在此设伏,恐需考虑水源补给。”

顾廷烨闻言,仔细看去,果然发现那处标记的山谷虽有地利,却远离水源,若被围困,便是绝境。他不由赞许地看了明兰一眼:“夫人心细如发。”虽非直接讨论军务,但这种思维上的碰撞,让他觉得明兰不仅是生活上的伴侣,更是能理解他事业艰辛的知音。

偶尔,明兰练字时,顾廷烨也会驻足观看片刻。明兰的字娟秀清丽,自有一股风骨。一次,顾廷烨见她在临摹王羲之的《兰亭序》,笔法尚显稚嫩,却极为认真,便忍不住开口指点了一二处笔画的起承转合。他常年握剑的手,比划起笔锋来却也有模有样。明兰虚心受教,重新蘸墨书写,果然流畅了许多。两人一个教,一个学,灯下身影交叠,竟有几分红袖添香的味道。

最难得的,是两人之间开始出现一些极其偶尔的、带着轻松意味的玩笑。

一日,顾廷烨下朝回府,脸色不大好。明兰询问之下,才知是朝中一位老臣因循守旧,对他提出的整军方案百般阻挠,言语间甚是迂腐可笑。明兰听罢,并未跟着义愤填膺,而是抿嘴一笑,轻声道:“侯爷何必与那等‘夏虫不可语冰’之人动气?他守着那旧章程,如同守着自家灶台不肯挪窝的老猫,您这要动他的‘窝’,他自然要龇牙咧嘴了。”

她这个比喻甚是生动有趣,顾廷烨想象了一下那老臣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再配上明兰一本正经说“老猫”的神情,胸中闷气竟消散了大半,忍不住也嗤笑出声,摇头道:“夫人这张嘴……倒是刻薄。”

明兰见他笑了,眼中也漾开笑意:“妾身不过是实话实说。”

还有一次,顾廷烨偶然发现明兰私下里收藏了一些市井流行的话本子,虽不是什么淫词艳曲,但也与侯夫人端庄的形象有些不符。他拿起一本翻了翻,挑眉看向明兰。明兰顿时有些脸红,像是做坏事被逮到的孩子,强自镇定道:“不过是闲来解闷,侯爷莫要笑话。”

顾廷烨看着她难得露出的窘态,觉得甚是有趣,故意板着脸道:“哦?却不知夫人看的这‘侠客仗义天涯’的故事,可比为夫这真刀真枪的厮杀有趣?”

明兰知他打趣,嗔了他一眼:“侯爷英勇,自是话本里的侠客不能比。妾身看个热闹罢了。”那含嗔带羞的一眼,竟让顾廷烨心中微微一动。

这些细微的温情与默契,如同暗夜中闪烁的星火,并不耀眼,却真实地温暖着彼此。它们发生在波澜壮阔的宅斗与权谋的间隙,是紧张节奏中的舒缓音符,让这对因利益和危机而结合夫妻,在“同盟”的关系之外,逐渐浸润出寻常夫妻的烟火气息。

顾廷烨开始习惯回府时看到灯下那个沉静的身影,习惯餐桌上有人留意他的口味,习惯在疲惫时有人递上一盏热茶,甚至习惯在深思时,有一个人能理解他的沉默,或是在他紧绷时,能用一句巧妙的玩笑让他放松。

而明兰也在这日复一日的相处中,看到了顾廷烨更多的一面。他不只是那个杀伐决断、威严冷峻的侯爷,也会疲惫,也会为朝事烦心,偶尔也会流露出笨拙的关心和孩子气的打趣。这种发现,让她心中的防备渐渐松动,那份最初更多是基于生存需要的“尽责”,悄然融入了些许真切的牵挂。

乱局之中的这点点滴滴日常温情,如同藤蔓,悄然缠绕,将两颗原本疏离的心,拉得越来越近。前路依旧凶险,但至少,他们不再是孤身作战。这份在算计与提防的土壤里,顽强生长出的温情,或许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加珍贵而牢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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