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辰指尖刚触到车门把手，便觉一股凉意顺着指腹漫上来——那是真皮与金属拼接处特有的冷感，恰好压下了心底残存的一丝滞涩。
她稍一用力，车门便“咔嗒”一声弹开，将车内混杂着香水与压迫感的空气，同车外的燥热彻底隔开。
弯腰下车时，她下意识拢了拢裙摆，浅灰色的布料轻轻扫过米色真皮座椅边缘，没有停顿，没有犹豫，动作干净得像在拂去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
午后的阳光正烈，金色的光线裹着夏末未散的燥热扑面而来，晃得她瞬间眯起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细碎的阴影，像撒了把细盐，遮住了眼底可能流露的情绪。
她没有回头，甚至没朝车窗的方向瞥哪怕一眼，只是双脚稳稳踩在滚烫的柏油路上，先轻轻顿了两秒，随即直起身——背影挺得笔直，像株迎着强光的青竹，肩线没有半分妥协后的佝偻，连脊背都绷得带着股不服输的劲。
朝着不远处挂着烫金牌匾的校门走去时，步伐始终平稳，每一步落下都格外扎实，仿佛刚才在车里那场裹挟着金钱诱惑与隐形胁迫的对话，不过是一阵吹过耳畔的热风，没在她心里留下任何值得回味的痕迹。
车内，林婉怡的目光透过擦得一尘不染的车窗，像根无形的线，紧紧黏着沈星辰逐渐远去的背影。
她看着那抹纤细的身影穿过人行道，避开打闹的学生，直到拐过街角，彻底消失在浓密的梧桐树荫里——那树荫像块墨色的布，将沈星辰的影子完全吞没，她脸上那抹带着优越感的得意笑容才终于慢慢淡去。
先是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收平，从上扬的弯月变成平直的线；再是眼底的光亮渐渐沉下去，从闪烁的得意变成凝滞的冷；最后，连眉宇间的松弛都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冰面的冷漠，连眼角的细纹里都透着几分“终于解决麻烦”的不耐与寒意。
她抬手从放在膝头的鳄鱼纹真皮手包里摸出手机，指尖涂着正红色指甲油，在黑色屏幕上划过的动作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利落，很快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等电话那头传来恭敬又谨慎的“林总”时，她的语气已经恢复了惯有的轻松，甚至带着几分如释重负的慵懒，仿佛刚才的对峙不过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看来，是彻底解决了。以后，不必再费心思关注那个女孩了，你多盯着点阿哲，让她离阿哲远些就好。”
挂了电话，林婉怡将手机随手扔在副驾驶座上，手机与皮质座椅碰撞发出“咚”的轻响，她却毫不在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包上精致的金属搭扣，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的心情愈发松弛。她抬眼看向窗外，街角的光影依旧明亮，梧桐叶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斑，可她心里却没了半分波澜——
在她看来，自己上午亲手递出去的那张填着巨额数字的支票，早已像一把锋利的剪刀，将沈星辰与儿子之间那段本就“门不当户不对”的联系彻底剪断。金钱能摆平的麻烦，从来都算不上麻烦，这个在商场上验证过无数次的道理，她笃定沈星辰这种家境普通的女孩，比谁都懂。
而就在沈星辰接过那张薄薄却重逾千斤的支票，转身走进明德中学校门后没多久，京城一中的校园里，关于她和傅凌川彻底分手的消息，像初春时节一场突如其来的流感，带着不容阻挡的势头，顺着教学楼的走廊、操场的看台、食堂的餐桌，迅速而广泛地传播开来。
这一次，流言不再是先前那种模糊不清的猜测，也不是课间操时女生们窃窃私语的“好像”“听说”，而是带着各种言之凿凿的“实锤”，每一个传播者都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自己亲眼见证了全过程。
最先冒出来的是自称“目击者”的同学——高二（3）班的男生抱着篮球，在走廊里拦住几个朋友，压低声音却故意让周围人听见：“我真看见了！昨天下午放学，就在学校附近的路口，沈星辰从一辆黑色的宾利上下来，那车标我认得，绝对错不了！她当时低着头，神情特别复杂，好像刚哭过又强装镇定的样子！”他一边说，一边还模仿着沈星辰低头的姿态，语气里满是“我这话绝对靠谱”的笃定。
紧接着，又有人添了新料。
傅凌川同寝室的男生在食堂打饭时，被一群人围着追问，他先是故作神秘地叹口气，才“不小心”泄露：“唉，川哥最近确实不对劲。前晚在寝室翻来覆去睡不着，还对着手机发呆半天，后来把手机扔床上，说了句‘没意思’。我们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话，一看就是情伤不浅的样子，肯定是跟沈星辰闹掰了！”
更有心细的人，把过去半个月里两人所有刻意疏远的细节都翻了出来，像拼图一样一一佐证：“你们想啊，上周运动会，沈星辰跑八百米，傅凌川往常都会站在终点线等着，这次却全程待在看台上，连头都没抬一下！”“还有上次月考后，傅凌川主动找沈星辰问数学题，沈星辰直接绕开了，那表情冷淡得很！”“现在想想，哪是什么闹矛盾，分明是傅家那边施压了，沈星辰拿了钱，就识趣地走人了呗！”
这些流言越传越细，连“沈星辰下车时手里攥着一个牛皮纸袋”“傅凌川最近总躲着去天台抽烟”这类细节都被添了进去，绘声绘色得像一部提前写好的剧本。听的人跟着唏嘘，传的人添油加醋，一来二去，整个京城一中几乎没人不知道这个“豪门施压，贫女拿钱走人”的故事，由不得人不信，连原本持怀疑态度的同学，听多了细节，也渐渐觉得“事实就是这样”。
“我就说吧！之前看他们俩走路都不同框，果然还是分手了！”女生抱着课本靠在走廊栏杆上，语气里满是“早被我猜中”的笃定，说话时还故意朝沈星辰教室的方向瞥了一眼，眼神里带着点看热闹的兴奋。
旁边立刻有人接话，声音压得低却足够周围人听见：“可不是嘛！听说傅家给了五百万呢！换我我也分啊——一辈子都未必能挣到的钱，跟一段没结果的恋爱比，傻子才选后者！”这话一出，周围好几个人都跟着点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现实”。
也有人带着点微妙的感慨，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衣角：“沈星辰平时看起来多清高啊，上课坐第一排，不跟人闲聊，连傅凌川主动找她说话都淡淡的，没想到最后还是没扛住钱的诱惑……”话没说完，却轻轻摇了摇头，那语气里的惋惜，藏着几分“果然如此”的失望。
“唉，其实也不能怪她吧。”另一个女生叹了口气，声音软了些，“傅家是什么家庭啊，跟咱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沈星辰家境普通，就算再喜欢，那种差距摆着，本来就不可能有结果。拿笔钱及时止损，也算清醒了。”
议论声里，还夹杂着对傅凌川的心疼：“你们看傅少最近的样子没？昨天在篮球场打球，投篮都没以前准了，脸都瘦了一圈，下颌线都明显了，肯定是没走出来，也太可怜了……”说话的女生眼神软软的，满是心疼，恨不得立刻递上纸巾。
这些议论像细密的雨，洒在教学楼的各个角落——有对两人感情没结果的惋惜，有对沈星辰“选择”的现实理解，也有拿着“五百万”计算利弊的直白，更少不了看客们凑在一起的唏嘘，以及藏在话语缝隙里、对沈星辰“放弃清高”的微妙鄙夷。那些眼神、语气里的复杂，比直白的指责更让人在意。
而面对这些骤然甚嚣尘上的流言，两位当事人的反应，又再次“印证”了传闻的真实性——沈星辰依旧每天早出晚归，上课、做题，路过议论的人群时连眼皮都不抬，仿佛没听见那些指向她的话语；傅凌川则总是独来独往，课间要么待在教室，要么去天台，脸上少见笑容，连跟朋友说话都少了几分耐心。这种“沉默”，在所有人眼里，都成了“传闻属实”的最好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