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怡的指尖在鳄鱼皮手袋的菱形纹路上轻轻顿了顿，那冰凉细腻的触感像是给了她某种底气。她缓缓拉开手袋拉链，金属拉链头划过皮革，发出一道轻细却清晰的声响，在安静的角落格外突出。随即，她从手袋深处取出一个黑色支票夹——支票夹表面烫着暗金色的家族纹章，皮质细腻得能映出咖啡馆暖黄的灯光，边缘镶嵌的银色金属包边没有一丝氧化痕迹，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她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着支票夹的边缘，动作慢得像一场精心设计的仪式，仿佛手里捧着的不是一张支票，而是一件能决定他人命运的“信物”。缓缓翻开支票夹的瞬间，米白色的特制支票纸映入眼帘，纸上印着傅氏集团长期合作银行的烫金标识，右下角还盖着银行专属的防伪水印。她指尖一挑，抽出那张早已填写好的支票，金额栏里用碳素笔写就的“”几个数字，笔画工整却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压迫感，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林婉怡将支票沿着桌面轻轻推向沈星辰，指尖在支票边缘轻轻碰了碰，像是在确认它能精准停在对方眼前。那五百万，对于一个每月生活费不过三千、常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连书包都磨破了边角的高中生而言，无疑是一笔足以彻底改变人生轨迹的天文数字——足够在京城五环内买下一套小公寓，足够换掉沈星辰家那台用了十年的旧冰箱，足够支撑她和母亲未来五年甚至十年的生活开销，足够让她不用再为大学学费发愁。
“凌川是傅家唯一的继承人。”林婉怡的声音依旧保持着之前的温和，可那温柔的语调里，却藏着冰冷的穿透力，像一把裹着棉絮的刀，轻轻割在凝滞的空气里，“他从出生那天起，脚底下踩的路就和别人不一样。将来，他要接管傅氏旗下横跨地产、科技、金融的几十家公司，要和华尔街的巨头坐在一张桌上谈判，要去看你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的风景。”
她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沈星辰身上的蓝白校服——校服的领口已经洗得有些发毛，袖口还沾着一点淡淡的墨水印，裤脚也因为穿得久了，微微有些卷边。她的眼神里没有明说的轻视，却比直白的嘲讽更伤人，意有所指地继续说道：“他还年轻，十七八岁的年纪，心里装着的都是些不切实际的浪漫，很容易被一些……短暂的新鲜感所迷惑，以为牵牵手、一起吃顿饭就是爱情。但沈同学，你该比谁都清楚，有些差距，不是靠几句甜言蜜语、几场电影约会就能弥补的。傅家的门槛，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跨进来的。”
林婉怡的手指再次落在支票上，指腹轻轻按了按那厚实的纸张，仿佛在强调它的分量：“这五百万，你拿着。足够你和你母亲换一套采光好、地段佳的宽敞房子，足够你们把家里那些老旧的家具全换掉，安安稳稳地过几年好日子。我知道你成绩不错，这笔钱也能让你将来申请国外的好大学，不用一边打工一边备考，拥有一个……真正体面的未来。”
她抬眼看向沈星辰，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劝诫，语气却依旧保持着“为你好”的温和：“离开凌川，这对你们彼此都是最好的选择。你不用再辛苦地踮着脚，努力追赶他的脚步；他也能回到该走的轨道上，专心学习管理知识，这不是双赢吗？”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咖啡馆里悠扬的肖邦夜曲依旧在流淌，琴键敲击的声音温柔得能化开寒冰，邻桌客人的低语声、侍者托盘碰撞的轻响也清晰可闻，可角落里的这片小空间，温度却像是骤然降到了冰点，连呼吸都带着一丝刺骨的寒意。
沈星辰的目光落在那张支票上，看了约莫三秒钟——她的眼神很平静，没有因为那串数字而露出丝毫惊讶，也没有流露出渴望。随后，她缓缓抬起头，看向林婉怡。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愤怒，没有被羞辱后的羞恼，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都没有，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对金钱的贪婪，也没有被轻视的委屈，只有一种近乎怜悯的平静——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拙劣又可笑的表演，看一个人费力地用金钱衡量着她永远不懂的感情。
这种过分的平静，让林婉怡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慌。她原本预想过无数种场景：沈星辰可能会哭着拒绝，红着眼眶说“我和凌川是真心相爱的”；可能会愤怒地把支票推回来，指责她用钱侮辱人；甚至可能会犹豫片刻，最终拿着支票落荒而逃。可她唯独没料到，对方会是这样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那平静像一面干净的镜子，照得她精心设计的“劝退”显得格外可笑，一股莫名的恼怒顺着脊椎往上爬，让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在林婉怡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眉峰也开始拧成一个疙瘩时，沈星辰缓缓地俯下身，伸手去拉自己那个旧帆布书包的侧袋。书包的拉链因为用得久了，有些卡顿，她用指尖轻轻拽了拽，又往拉链缝里吹了口气，才终于将侧袋拉开。随后，她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款式老旧的翻盖手机(那是她爸爸在她十三岁时送她的)——手机壳是浅粉色的，边缘已经被磨得发黄，露出里面的白色塑料壳，屏幕左上角还有一道浅浅的裂痕，一看就用了好几年。她的动作很慢，很从容，每一个细节都透着认真，没有丝毫慌乱，仿佛手里拿的不是一个廉价的旧手机，而是一件无比重要的宝贝。
录音与惊慌
沈星辰的指尖轻轻落在旧手机泛黄的按键上，指腹带着点微凉的温度，按下播放键的瞬间，一道清晰得毫无杂质的女声，从手机那小小的扬声器里传了出来——那是林婉怡方才刻意放缓、努力维持着温和的语调，可字句间藏着的强势与优越感，却比当面听到时更显尖锐，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咖啡馆安静的空气里。
【“这五百万，足够你和你母亲换一套宽敞的房子，足够你们换掉家里那些老旧的家具，改善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你成绩不错，这笔钱也能让你将来申请国外的好大学，不用为学费发愁，拥有一个……真正体面的未来。”】
录音里的话音还没完全消散，下一段对话便紧接着响起，林婉怡当时带着劝诫意味的语气，每一个字都清晰得仿佛她就贴在耳边复述，连尾音里那丝不容置疑的笃定，都被完整地记录了下来：【“离开凌川，这对你们彼此都是最好的选择。你不用再辛苦地踮着脚追他，他也能回到该走的轨道上，这不是双赢吗？”】
咖啡馆里舒缓的肖邦夜曲还在流淌，琴键敲击的声音温柔得能裹住人心，邻桌客人低低的谈笑声也隐约可闻，可这两段短短几十秒的录音，却像两道骤然炸响的惊雷，瞬间劈在了林婉怡的耳边。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从原本被精致妆容衬得的白皙红润，一点点变得苍白，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最后连唇瓣都失去了血色，只剩下一片毫无生气的浅白，连唇角那抹刻意维持的微笑，都僵在了脸上。
她猛地瞪大眼睛，原本带着审视与傲慢的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微微收缩，像被强光刺到一般，连眼白都泛起了淡淡的红血丝。
原本优雅地搭在桌沿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指尖轻轻碰到了盛着咖啡的骨瓷杯，杯身微微晃动，褐色的咖啡立刻溅出几滴，落在洁白如雪的亚麻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深褐色的污渍，像一块难看的疤，彻底破坏了桌上的精致感。
林婉怡的目光死死钉在沈星辰手中那个老旧的翻盖手机上——手机壳磨得发黄，屏幕还带着裂痕，看起来廉价又不起眼，可此刻在她眼里，却像一个能吞噬一切的黑洞。她的眼神里翻涌着震惊、愤怒，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心底的声音在疯狂嘶吼：这个看起来温顺、平静，甚至带着点“好拿捏”的女孩，怎么敢？！她竟然从两人坐下的那一刻起，就在偷偷录音？！
林婉怡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胸口微微起伏着，原本挺得笔直的脊背，也下意识地垮了几分，连放在膝上的另一只手，都悄悄攥紧了裙摆，将昂贵的粗花呢面料捏出了几道深深的褶皱。
她维持了几十年的完美优雅姿态，在这一刻如同碎裂的玻璃，彻底崩塌。
她看着沈星辰依旧平静无波的脸，看着对方眼底那抹淡淡的、仿佛早已预料到一切的从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猛地窜上头顶，顺着脊椎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浑身都泛起了细密的冷意——她竟然被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一个她从头到尾都没放在眼里的普通女孩，不动声色地摆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