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水退去后的几天，小河村一片哀鸿。家家户户都在清理淤泥，收拾残破的家园，但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地里的庄稼基本绝收，这是最大的打击。虽然河滩水洼里还能摸到点鱼，但那是杯水车薪，而且很快就被摸得差不多了。存粮被泡的泡、冲的冲，没剩下多少。村里已经开始有人家一天只吃一顿稀的了。
李二狗和小丫暂时窝在那半间还没完全塌的破屋里，用树枝和破草席勉强挡风。每天的主要食物就是李二狗想尽办法弄来的鱼和之前藏得好没被冲走的一点干野菜，混合着最后那点粟米熬成的稀粥。
但李二狗眉头越皱越紧。他担心的不只是饥饿。
天气热了起来，太阳一晒，那些被水泡过、来不及清理的动物尸体和垃圾开始腐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越来越难闻的臭味，苍蝇蚊子嗡嗡地成群乱飞。
“哥，好臭啊……”小丫捂着鼻子，没什么精神。
李二狗心里咯噔一下。这场景，这气味，太像以前在书上和电视里看过的——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古代卫生条件极差，一场瘟疫下来，死的人可能比灾难本身还多！他们这身体，营养不良，抵抗力正差，最容易中招！
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他猛地站起来：“小丫，走！咱们不能在这待着了！”
“哥，去哪啊？”小丫茫然地问。
“先把咱们这周围弄干净！”李二狗语气坚决，“还有，以后喝水，绝对不能直接喝河里的了！”
他记得最简单的防疫办法就是讲卫生和喝开水。
他先带着小丫，忍着恶心，把窝棚周围能看到的动物尸体（主要是死鸡死老鼠）用树枝远远地拖走挖坑埋了。然后又清理周围的淤泥和垃圾，尽量让住处周围干净点。
接着，他找了些干燥的柴火——这在大水后也不容易找，费了好大劲才从高处扒拉出一些半干的。又把那口从泥里扒拉出来的、磕碰得不像样的破铁锅刷了又刷。
“哥，生火干嘛？煮鱼吗？”小丫看着哥哥忙活，不解地问。
李二狗看着浑浊的河水，心里也猛地一沉。
“不对……”他喃喃自语，“这水泡过死鸡死老鼠，就算烧开了，怕是也有毒……”
他想起以前看过的科普，洪水后的水源污染极其复杂，不是简单煮沸就能完全解决的。煮沸能杀死微生物，但解决不了化学污染和毒素。
“哥，那怎么办？”小丫看着哥哥凝重的脸色，也害怕起来。
李二狗环顾四周，一片狼藉。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有了！”他眼睛一亮，想起以前户外知识里提到的简易过滤方法。
“小丫，你等着！”
他跑到高处，找到几棵没被完全冲倒的竹子，砍下一节较粗的竹筒。又在相对干净些的山坡表层挖了点稍微干燥些的泥土和沙子——这里被洪水浸泡的时间短，可能污染稍轻。
他回到窝棚，找了一块相对干净些的破布洗了又洗，弄好之后，塞在竹筒较细的一端。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 沙子、泥土、再一层沙子、一层稍微敲碎的木炭，“从烧过的柴火堆里仔细挑拣出来的”依次填入竹筒。做了一个极其简陋的过滤装置。
他把打来的浑浊河水先静置一段时间，让大部分泥沙沉淀，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上层稍微清一点的水倒入自制的过滤竹筒里，看着水一点点地从底部渗漏出来，虽然还是很慢，而且看起来依旧有些泛黄，但比直接打上来的河水已经清澈了许多。
“这……能行吗？”小丫看着这奇怪的东西。
“只能这样了，总比直接喝强。”李二狗心里也没底，但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过滤完，还必须烧开！一定要滚得透透的！”
他更加严厉地叮嘱小丫：“记住，绝对不能偷喝生水！一滴都不行！”
接下来的日子，李二狗每天取水都格外小心，尽量去水流相对湍急、看起来稍干净的地方取水，然后经过沉淀、简陋过滤和长时间煮沸三道工序，才敢和小丫喝一点。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时间和柴火，但李二狗不敢有丝毫马虎。
村里其他人就没有这个意识和条件了。口渴了就直接舀起河沟里的水喝，或者喝家里水缸里沉淀的、但同样被污染过的积水。
很快，疫病开始爆发，比李二狗预想的还要猛烈。
等水凉点的功夫，他又找来些干净的破布（从废墟里捡的，洗了又洗），教小丫蒙住口鼻，虽然效果有限，但总比没有强。
村里人看到李二狗兄妹俩的行为，都觉得奇怪。
“二狗子，你瞎折腾啥呢？水烧开了还得等凉，多费柴火！” “就是，穷讲究啥？河里的水不能喝啊？都喝多少年了！” “埋那些死玩意儿干啥，不嫌脏啊？”
甚至有人笑话他：“到底是遭了灾脑子吓出毛病了吧？”
李二狗懒得解释，也解释不清。他只能管好自己和妹妹。
他还特意跑去跟村正王老栓说了一声：“叔，这天气死了这么多东西，臭得厉害，怕是容易生病。最好让大家都把死牲口埋远点，喝水也煮开再喝，能防病。”
王老栓正为粮食和赋税愁得焦头烂额，听了这话，将信将疑，叹了口气：“唉，哪顾得上那么多？肚子都填不饱，谁还有力气折腾这个？烧水不费柴啊？”
李二狗知道劝不动，只好作罢。
果然，没过两天，村里开始有人上吐下泻，发起高烧。先是东头的老孙头一家，接着又有好几户人家出现了类似的症状。
恐慌一下子压过了悲伤，在整个小河村蔓延开来。
“瘟病！是瘟病来了！”人们吓得面无人色，纷纷紧闭门户，但已经晚了。
哭嚎声不再是为了损失的财产，而是为了被病魔缠上的亲人。
李二狗心里发紧，更加严格地要求小丫和自己：饭前便后尽量洗手（虽然没肥皂，但多冲几下），喝水必须是烧开晾凉的，尽量不吃生冷东西，远离那些生病的人家。
看着村里日渐凄惶的景象，李二狗心情沉重。他救不了所有人，他只能尽全力护住自己和妹妹。
这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冲垮了房屋田地，也冲垮了村民们本就脆弱的生活。而随之而来的瘟疫，更是雪上加霜。
活下去，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