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林风“因妒失态”的风波,看似在莫泽渊那句似是而非的纵容下轻轻揭过,但暖阁内的气氛,却悄然变得愈发微妙。
她依旧扮演着那个因“深爱”而患得患失、偶尔会耍点小性子的宠妾,只是眉宇间那抹轻愁似乎更真切了些,看向莫泽渊的眼神,也愈发掺杂了一种复杂的、带着钩子的依赖与不安。
莫泽渊冷眼旁观,配合着她的演出,心中那份探究和玩味却越来越浓。
他很好奇,这异世之魂的底线在哪里,她还能演出多少花样。
机会很快送来。
这一日,与昆仑宗交好的碧云宗宗主携女前来拜访。碧云宗主之女柳芸,年方二八,容貌昳丽,天赋上佳,更难得的是性情活泼娇憨,很得她父亲宠爱。
这样的场合,按礼,沈林风这身份是没资格出席的。
但莫泽渊却偏偏吩咐道童,让她带着莫念去偏殿等候,美其名曰“让念儿见见世面”,实则心思难测。
宴会设在清心殿侧殿,丝竹悦耳,灵果飘香。
柳芸果然是个活泼的,见到俊美无俦、威仪赫赫的莫泽渊,小脸微红,仗着父亲在场和年纪小,言语间颇有些天真烂漫的仰慕,一会儿问修炼心得,一会儿夸昆仑宗气象万千。
碧云宗主也似有撮合之意,话语间多有暗示。
莫泽渊态度淡然,却并未明确拒绝,偶尔回应几句,目光却似有似无地扫向偏殿方向。
偏殿与正殿仅隔着一道珠帘。
沈林风抱着莫念,安静地坐在那里,能清晰地听到正殿传来的谈笑声,尤其是柳芸那清脆娇俏的声音,一声声“莫仙尊”叫得格外甜腻。
她垂着眼眸,轻轻拍着怀中的孩子,面无表情。
乳母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直到听到碧云宗主笑着提议让柳芸在昆仑宗小住几日,“与贵宗英才多交流”时,沈林风拍着孩子的手微微一顿。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透过晃动的珠帘,看向正殿主位上那个神色淡漠的男人。
他端坐着,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一股冰冷的、黏稠的怒意和恶心感,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
这就是男人!
一边夜夜与她缠绵,说着似是而非的纵容话语,一边却又对送上门来的年轻女修暧昧不清!
虽然她知道这很可能又是他的试探,但这场景,依旧让她想起了原主那可悲的遭遇!想起了自己被迫承欢的屈辱!
恨意翻涌,几乎难以压制。
【宿主,冷静。目标人物正在观察你。】系统冰冷提醒。
沈林风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她知道他在看。
他想看什么?
看她的嫉妒?看她的失态?
好。
那就看吧。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抱着孩子站起身,走向珠帘。
乳母吓了一跳,想阻拦又不敢。
沈林风停在珠帘后,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正殿:“师尊,念儿似乎有些不适,哭闹不止,弟子先带他回暖阁了。”
她的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保持的恭顺,但仔细听,却能听出那平静底下压抑不住的、细微的颤抖和冷意。
正殿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目光都投向珠帘后那道模糊的窈窕身影。
柳芸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碧云宗主微微蹙眉,似有不悦。
莫泽渊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抬眸望去,隔着珠帘,对上那双看不清情绪、却仿佛凝聚着风暴的眼睛。
他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果然。
“既如此,便先回去吧。”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好生照料。”
“是。”沈林风低声应道,抱着孩子,转身就走,脚步甚至带着一丝仓促,仿佛多留一刻都难以忍受。
回到暖阁,她将睡得好好的莫念交给乳母,屏退了所有侍女。
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看着窗外一株开得正盛的凤凰花,眼神空茫,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晚些时候,莫泽渊来了。
带着一身清冷的夜露和淡淡的酒气。
他走进内室,看到沈林风依旧坐在窗边,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仿佛一动未动。连他进来,她都未曾回头看一眼。
桌上,没有像往常一样备好的温茶和点心。
莫泽渊走到她身后。
“还在闹脾气?”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沈林风背影僵硬了一下,依旧没有回头,声音干涩冰冷:“弟子不敢。”
“不敢?”莫泽渊轻笑一声,伸手想去碰她的肩膀。
沈林风却猛地站起身,避开了他的触碰,转过身来。
脸上再无往日温婉,只剩下一种苍白的、被伤透心般的冰冷和倔强。
“师尊若无其他吩咐,弟子想歇息了。”她垂着眼,声音没有一丝波澜,直接下了逐客令。
这是前所未有的逾越和失礼!
莫泽渊眸色一沉,心中那点玩味瞬间被不悦取代。
他上前一步,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沈林风,指尖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沈林风,你在跟本尊耍性子?”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沈林风被迫看着他,眼圈渐渐红了,却不是委屈,而是某种愤怒和绝望交织的赤红。
她猛地挥开他的手,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带着豁出去的尖锐:“是!弟子就是在耍性子!弟子就是心胸狭窄!就是看不得师尊对旁人笑!看不得旁人窥伺师尊!弟子就是个善妒的蠢货!师尊若是厌了,大可去寻那年轻貌美、活泼可人的柳师妹!何必再来这暖阁,看弟子这张惹人厌的脸!”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眼泪终于决堤,汹涌而出,却不是柔弱地哭泣,而是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破碎的疯狂。
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终于撕开了所有伪装,露出了血淋淋的真心。
莫泽渊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震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头发微乱,衣衫因为刚才的动作也有些凌乱,脸上泪痕交错,眼神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熊熊的、毫不掩饰的嫉妒和占有欲。
如此失态,如此不堪。
却又如此…鲜活。真实。
和他千年来看过的所有温顺、所有伪装,都不同。
他心中的不悦奇异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难辨的情绪。
他再次伸出手,这次不是捏她下巴,而是用指腹,有些粗粝地擦过她脸上的泪痕。
“胡说八道。”他声音低哑,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喟叹,“本尊何时说要去找别人?”
沈林风却像是听不进去,只是绝望地看着他,泪水流得更凶:“师尊何必骗我…弟子都知道…弟子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过去…本就配不上师尊…能得师尊几日垂怜,已是天大的福分…弟子不敢奢求太多…”
她的话语颠三倒四,充满了自厌自弃和极度的不安全。
完美地契合了一个因爱生妒、因自卑而失控的宠妾形象。
莫泽渊看着她这般模样,忽然想起窥天镜中,她在伏魔谷醒来时那冰冷恨绝的眼神。
两种极端的情绪,竟然能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真是…矛盾得令人心惊。
也…吸引得令人心悸。
他不再多言,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床榻。
“闭嘴。”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本尊今夜哪也不去。”
沈林风在他怀里挣扎起来,哭闹着,捶打着他的胸膛:“放开我!你去找你的柳师妹!别碰我!”
她的反抗激烈却无力,更像是一种情绪的发泄。
莫泽渊轻而易举地制住她的手脚,将她压在床榻上,俯视着她泪痕斑驳却异常生动的脸。
“闹够了没有?”他目光幽深,仿佛要将她吸进去。
沈林风喘着气,胸脯剧烈起伏,泪眼朦胧地瞪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恨意、爱意(演的)、委屈和一种破碎的美丽。
她没有回答,只是偏过头,咬紧了下唇,无声地流泪。
莫泽渊低头,吻了吻她颤抖的眼睫,吻去那咸涩的泪水,动作罕见地带上了一丝…耐心?
“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外人,也值得你这般?”他语气似是责备,又似是安抚,“你这妒妇…”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极轻,几乎含在唇齿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和…纵容。
沈林风的身体微微一顿,挣扎的力道小了些,只是低声啜泣着,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这一夜,莫泽渊的动作不再带着审视和侵略,反而多了些难以言明的缠绵和…占有。
仿佛在通过这种方式,确认着什么,安抚着什么。
沈林风不再反抗,也不再逢迎,只是像失去了灵魂的娃娃般任由他摆布,偶尔发出压抑的、委屈的呜咽。
直到她累极睡去,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莫泽渊却没有睡。
他靠在床头,看着身边女人沉睡的侧脸,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她散落的黑发。
妒妇…
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
明明知道是戏,为何…竟觉得有几分受用?
甚至觉得,她这般鲜活生动的嫉妒,比往日那完美的温顺,更让他…
心动?
这个词冒出来,让莫泽渊自己都怔了一下。
他修无情道千年,早已断情绝爱。
心动?
荒谬。
可心底那片被搅乱的涟漪,却又真实地存在着。
他闭上眼,压下纷乱的思绪。
无论如何,这出戏,他暂时还不想喊停。
他甚至开始期待,她接下来,还会演出怎样的“真实”。
沈林风在黑暗中悄然睁开一丝眼缝,看着男人陷入沉思的侧脸,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计谋得逞的弧度。
妒火灼心?
灼的是谁的心,还不一定呢。
莫泽渊,这场戏,你我都是戏子。
看谁先…假戏真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