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简单演示了一下，泥团在她手下温顺地隆起、变形，稳稳地固定在旋转的转盘中心。
她手指灵活而稳定，柔软的泥巴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轻易地变换着形状。
轮盘转动着，她微微低着头，神情专注而柔和。
钱希学得很认真，目光专注地看着转盘。
他理解力很快，但实际操作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手掌包裹着湿润黏凉的泥团，力度却总掌握不好。
泥团不是歪向一边，就是在他试图用力扶正时噗嗤一下被捏扁，或者干脆甩飞几点泥浆。
一次剧烈的晃动后，泥团彻底脱离了掌控，软塌塌地瘫成一团。
钱希的动作顿住，看着那团泥，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看着秦韵的手，又看看自己手下又一次失败的泥坯，忽然低声笑了笑。
“秦老师，这泥好像很不听话”
秦韵看着他那副有点无奈的样子，差点没忍住笑。
她递过一块新的泥料。
“没关系，刚开始都这样。手心要稳，感受泥的呼吸和转速，跟着它走，而不是强迫它”
她的声音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钱希接过泥，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
这次，他放缓了动作，不再急于求成。
秦韵在一旁看着，偶尔出声提醒。
“肘部放松一点……对，手腕再低一些……重心压下去……”
过程中，他的手臂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泥点，显得有些许狼狈，但他神情专注，丝毫没有不耐烦。
几次失败后，那团泥终于在他手下渐渐变得听话，虽然形状还不算规整，但总算能勉强稳定在中心旋转了。
“好像……可以了？”
他抬起头看向秦韵，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求证，眼神却亮亮的。
“嗯，保持住这个感觉”
秦韵眨眨眼，点头肯定，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
“定中心是基础，也是最重要的。之后做壶身、壶嘴，都靠这个”
雨不再下，阳光转出云层透过玻璃窗，工作台边，钱希笨拙而认真地与泥土交流着，秦韵耐心而细致地引导着。
空气中弥漫着陶土的气息、细微的轮盘转动声和偶尔的指导低语。
岁岁偷偷用手机拍了一张两人并肩工作的背影，发给了小圆，附带一句。
“我觉得我们磕的cp成真了！”
休息间隙，岁岁端来两杯清水。
钱希道过谢，接过杯子，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陈列架上那些线条各异的泥坯。
他抿了口水，转而问起泥料的特性、烧制的火候，问题渐渐深入。
秦韵一一解答。
一进入熟悉的领域，她的语气便自然而然地笃定起来，解释清晰流畅，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彩。
钱希听着，大多时候目光静静落在她脸上。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他走到一旁，简短地交谈了几句。
挂断后，他略带歉意地对秦韵说，“抱歉，工作室有点事，今天恐怕得先走了”
“没关系的”
秦韵看了眼时间，又看了一眼转盘上的泥坯。
“第一次练习不宜太久，能找到定中心的感觉，已经是很好的开始了”
钱希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转盘，泥坯勉强算个圆柱形，底部有点歪，壶身也不够圆，像个没长开的小胖子。
他忍不住笑了笑，“看来我外婆真的很有天赋，我这做的确实不怎么样，明天再做一个吧”
“可以的”
秦韵递过一块微湿的毛巾，“手上还有些泥渍，擦一下吧”
“好”
他接过毛巾，仔细擦拭着手指，最后看向工作台上那几团被放弃的泥料和转盘上的泥坯。
“这些之后会回收的”
秦韵顺着他的目光解释道，“等完全干透，敲碎，重新加水揉练，就可以再次使用了”
钱希点点头，将用过的毛巾仔细叠好放在工作台角落。
“那，明天见”
他看向秦韵，语气自然。
“明天见”
秦韵应道，声音温和。
钱希正准备转身离开，就听见秦韵在身后叫他。
“钱希，等一下！”
他的脚步顿住，心口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他回过头，看见秦韵站在光影里，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晃，手里还捏着块没来得及放下的湿抹布，眼神里带着点小慌张。
“我把你的衣服给你忘了，你等我一下。”
话音刚落，她就转身快步往工作间走，浅蓝的裙摆扫过桌脚，脚步急得带起一阵轻风。
钱希看着她略显仓促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秦韵很快提着纸袋回来了，她将袋子递到他面前。
“给你，谢谢你。”
钱希的目光从她白皙的手指上掠过，轻轻点头，接了过来。
“护手霜，有记得涂吗？”
他像是忽然想起似的，很自然地问了一句。
秦韵微怔，轻轻点头，“嗯，有的。”
“那就好”
他语气温和带着笑意，顿了顿，“……那我先走了？”
秦韵又点了点头，朝他轻轻一笑。
那双漂亮的杏眼弯起柔和的弧度，唇角也跟着漾开一个浅浅的梨涡。
“再见。”
钱希的眼神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嘴角无声噙起笑意，朝她点了点头。
“再见。”
他转身朝门口走去，步伐稳健。
风铃清脆地响过一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光线里。
店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陶轮停止转动后的余韵。
岁岁和小圆默契地没有立刻凑过来打听，各自低头整理着货架，只是嘴角都带着点藏不住的笑意。
秦韵转过身，目光落回拉坯机上。
转盘中央，那块被钱希勉强定好中心的泥坯静静立着，形状算不上规整，表面还留着几分生疏的指痕，边缘因为水分蒸发，已微微有些发硬。
她看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小心地将那团泥坯从转盘上托取下来。
它的触感微凉而湿润，带着一种笨拙的重量。
她没有像对待其他练习失败的泥料那样，将其归入待回收的废泥堆里。
而是走到角落专门阴干坯体的架子前，找了个空位，将它轻轻放了上去，与其他等待晾干后进一步修整或素烧的半成品放在一起。
岁岁终于忍不住，抱着几件待擦的瓷器蹭过来，眼睛瞟向架子上的那团泥，语气俏皮。
“店长，这个……不回收啦？”
秦韵没有回头，手指轻轻拂过旁边一件早已干透的坯体，检查着干燥程度，语气平尝。
“先放着吧。第一次的练习坯，或许……可以留作纪念”
她的耳根却不易察觉地微微热了一下。
小圆在一旁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岁岁，两个女孩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抿着嘴偷笑，却没再多说什么，各自忙去了。
秦韵垂下眼帘，转身打开水龙头开始清理工作台。
水流哗哗作响，冲走残留的泥浆，也稍稍掩盖了她脸上未散的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