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刚过，第三车间的灯泡突然集体闪烁起来。电流滋滋的怪响里，李明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盯着面前还没组装完的零件发呆。他是这家城郊五金厂的夜班班长，负责看管生产线，可最近半个月，厂里的怪事就没断过。
“明哥，你听着没？”新来的学徒王小虎凑过来，声音发颤，“刚才我去洗手间，听见女厕所里有哭声，可咱这夜班根本没女工啊。”
李明皱了皱眉，刚想呵斥他年轻人胆小多疑，车间角落里突然传来“哐当”一声——是铁架倒塌的声音。两人赶紧跑过去，只见堆得整整齐齐的钢管散了一地，最底下压着一只红色的绣花鞋，鞋尖沾着褐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
“这玩意儿哪儿来的？”王小虎往后缩了缩，“前两天老陈说在仓库见过一只一模一样的，还说那鞋像是民国时期的。”
李明捡起绣花鞋，鞋底硬邦邦的，绣线摸起来却带着一股潮湿的寒气，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他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上周发生的事：仓库管理员老陈夜班时突然疯了，抱着一根铁柱喊“别抓我”，后来被送进精神病院，至今没好转。当时老陈的口袋里，就掉出过一块红色的绣布。
“别瞎想，可能是谁恶作剧。”李明强装镇定，把绣花鞋扔进垃圾桶，“赶紧把钢管收拾好，耽误了工期扣奖金。”
可他的话刚说完，车间的灯突然全灭了。应急灯亮起的瞬间，两人看到生产线旁的阴影里，站着一个穿红旗袍的女人。她的头发很长，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嘴角勾起的诡异弧度，脚下正是那只刚被扔掉的绣花鞋。
“啊！”王小虎惨叫一声，转身就跑。李明浑身冰凉，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女人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没有眼白的黑眼睛，朝着他伸出枯瘦的手。李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天灵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天已经亮了。车间里灯火通明，钢管整整齐齐地堆在原处，垃圾桶里的绣花鞋不见了。王小虎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看到李明醒来，哭着说：“明哥，我跑出去喊人，可保安室没人，大门也锁死了，咱们昨晚像是被关起来了一样。”
李明摸了摸额头，那里还残留着刺骨的寒意。他走到保安室，值班保安老张头趴在桌上打呼噜，身上盖着一件军大衣。“老张，昨晚你听见什么动静没？”李明推醒他。
老张头揉了揉眼睛，神色慌张：“别提了，昨晚十二点后，监控全黑了，我想出去看看，可门怎么也打不开。后来我听见车间里有女人唱歌，唱的还是老调子，吓的我不敢动。”
三人面面相觑，一种莫名的恐惧笼罩在心头。李明突然想起，这家工厂是十年前在一片老坟地上建起来的。当时施工队挖到了不少棺材，老板为了赶工期，直接把棺材板烧了，骨灰随便埋在墙角。当时就有老工人说，这地方阴气重，迟早要出事。
接下来的几天，怪事愈演愈烈。
第二天夜班，第四车间的机器突然自动运转起来，明明没人操作，零件却一个个被组装成成品，而且每个成品上都有一个红色的绣花图案。操作工刘姐吓得当场晕倒，醒来后说自己看到一个穿红旗袍的女人坐在操作台上，手把手教她组装零件，那女人的手指冰凉，没有温度。
第三天，仓库里的货物全都堆到了天花板上，摆成了一个诡异的三角形。最顶上放着一只红色的绣花鞋，和之前见到的那只正好是一对。负责盘点的老王当场尿了裤子，说他看到有白影在仓库里飘来飘去，还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还差一个”。
厂里的工人开始恐慌，有人说要辞职，可老板说现在是生产旺季，辞职扣一个月工资。没办法，大家只能硬着头皮上班，每个人都随身带了护身符，车间里弥漫着一股香灰味。
李明觉得事情不对劲，他找到老板，想让老板请个道士来看看，可老板骂他封建迷信，还说再造谣惑众就开除他。“不就是几个恶作剧吗？肯定是你们夜班工人互相吓唬。”老板拍着桌子说，“这个月奖金翻倍，谁要是再胡说八道，一分钱都拿不到。”
老板的话没能安抚大家，反而让恐惧加剧了。第五天晚上，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夜班，车间里的温度突然降到了零度以下，所有人都冻得瑟瑟发抖。应急灯闪烁不定，红色的雾气从车间的缝隙里钻进来，越来越浓，呛得人喘不过气。李明看到红雾里，那个穿红旗袍的女人慢慢走了出来，这次她的脸露出来了——脸色惨白，眼角流着血，嘴角挂着狞笑。
“你们……都得死……”女人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在耳边低语。
工人们吓得四处乱跑，有人想开门逃跑，可门像是被焊死了一样，怎么也打不开。王小虎跑到生产线旁，想关掉机器，可机器突然失控，齿轮飞速转动，他的手不小心被卷了进去，鲜血瞬间染红了零件。
“救命！救命啊！”王小虎的惨叫声响彻车间。李明想冲过去救他，可红雾里伸出无数只枯瘦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他看到身边的工人一个个被红雾吞噬，他们的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身体慢慢变得僵硬，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李明拼命挣扎，突然摸到口袋里的打火机——那是他平时抽烟用的。他掏出打火机点燃，红雾遇到火焰，竟然往后退了退。他趁机跑到王小虎身边，用消防斧砍断了机器的传送带，把王小虎拉了出来。
“明哥，她是……她是苏曼丽！”王小虎忍着剧痛，指着红雾里的女人说，“我爷爷说，民国时期，这地方有个戏子叫苏曼丽，长得很漂亮，后来被恶霸强占，不堪受辱，穿着红旗袍上吊自杀了，就埋在这附近。”
李明一愣，想起工厂墙角那棵老槐树。他小时候听老人说，那棵树下埋着一个戏子，每年清明都会有人来烧纸。可工厂建成后，那棵树就被砍掉了，树根挖出来的时候，还带出了一具穿着红旗袍的骸骨。
“她是来报仇的！”一个老工人大喊，“老板挖了她的坟，烧了她的棺材，她要让我们所有人陪葬！”
红雾越来越浓，女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她飘到车间中央，双手一挥，所有的机器都开始疯狂运转，零件飞溅，像是要把所有人都撕碎。李明突然想起那对绣花鞋，他记得第一次看到绣花鞋的地方，就在老槐树原来的位置附近。
“大家跟我来！”李明大喊，带着剩下的几个工人朝着车间角落跑去。那里有一个废弃的地窖，是建厂时留下的，平时用来存放杂物。他记得地窖里有很多木材，或许能用来点火。
他们冲进地窖，赶紧关上铁门。红雾在门外徘徊，女人的哭声和笑声混在一起，听得人毛骨悚然。地窖里的温度很低，大家冻得直打哆嗦，王小虎的伤口还在流血，脸色越来越苍白。
“明哥，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一个年轻工人哭着说。
李明看着大家惊恐的脸，心里也没底。他点燃了地窖里的木材，火光映亮了每个人的脸。他想起老陈疯之前说过的话：“那鞋上有血，是冤魂的血，她要找齐三样东西——绣花鞋、戏服、胭脂盒，才能投胎。”
“胭脂盒……”李明突然想起，老板的办公室里有一个古董胭脂盒，是他前阵子从旧货市场买回来的，据说也是民国时期的。难道那就是苏曼丽要找的第三样东西？
“我们得去拿胭脂盒。”李明说，“只要把三样东西还给她，她或许就会离开了。”
“可外面全是红雾，我们怎么出去？”有人问。
李明看了看地窖里的消防水带，又看了看燃烧的木材：“我们用消防水带做绳子，从地窖的通风口爬出去，绕到办公楼。现在老板不在厂里，办公室应该没人。”
大家都同意了。他们把消防水带绑在柱子上，一个个顺着通风口爬出去。外面的红雾比车间里更浓，能见度不足一米。他们互相拉着，慢慢朝着办公楼移动。
一路上，他们看到了很多僵硬的尸体，都是昨晚被红雾吞噬的工人。他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王小虎因为失血过多，走路摇摇晃晃，好几次差点摔倒。
终于，他们来到了办公楼。老板的办公室在三楼，门没锁。李明推开门，看到办公桌上放着一个红色的胭脂盒，上面绣着和绣花鞋一样的图案。他走过去，拿起胭脂盒，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气从盒子里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
“快走吧！”王小虎催促道。
李明点点头，刚想转身，就看到苏曼丽站在门口。她的头发散开，遮住了脸，身上的红旗袍沾满了血迹。“把胭脂盒还给我……”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你的绣花鞋在哪里？”李明问。
苏曼丽指了指他的口袋。李明一愣，伸手摸了摸，竟然摸到了那对绣花鞋。他不知道鞋子什么时候跑到了自己口袋里。
“把三样东西放在一起。”苏曼丽说。
李明把绣花鞋和胭脂盒放在办公桌上，又想起老工人说过，苏曼丽的戏服被老板当成古董收藏了。他在办公室的柜子里找到了戏服，是一件红色的旗袍，上面绣着金色的凤凰，和苏曼丽身上穿的一模一样。
他把戏服放在桌上，三样东西碰到一起，突然发出了一道红光。苏曼丽的身影慢慢变得透明，红雾开始消散。她抬起头，露出了一张清秀的脸，眼角的血迹不见了，嘴角也没有了狞笑。
“谢谢你们……”苏曼丽的声音变得温柔，“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们，只是老板挖了我的坟，毁了我的东西，我找不到投胎的路，只能待在这里。”
“那老陈和那些工人……”李明问。
“他们只是被我的怨气影响，没有生命危险。”苏曼丽说，“等红雾完全消散，他们就会醒过来。以后，你们不要再打扰我的安宁了。”
说完，苏曼丽的身影化作一道红光，和三样东西一起消失了。红雾渐渐散去，太阳升了起来，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办公室，温暖而明亮。
李明和其他工人走出办公楼，看到车间里的红雾已经消失了，那些僵硬的工人慢慢醒了过来，像是做了一场噩梦。王小虎的伤口也不怎么疼了，脸色渐渐恢复了红润。
后来，老板听说了这件事，吓得赶紧请了道士来厂里做法事，还在原来的老槐树下立了一块墓碑，上面写着“苏曼丽之墓”。他还赔偿了受伤工人的医药费，给每个工人发了一笔慰问金。
从那以后，工厂里再也没有发生过怪事。但每当有人提起那个穿红旗袍的女人，大家都会忍不住打个寒颤。夜班的时候，再也没有人敢单独行动，车间里的应急灯也换成了最亮的那种。
李明也辞掉了工作，他不想再待在那个充满恐怖回忆的地方。离开的那天，他看到老槐树下的墓碑前，放着一束白色的菊花，不知道是谁送的。
有时候，他会想起那个穿红旗袍的女人。她不是恶鬼，只是一个含冤而死的可怜人。如果不是老板的贪婪和无知，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而那座曾经被红雾笼罩的工厂，也成了城郊的一个传说。每当有人路过，都会远远地看着，没有人敢靠近。因为他们知道，那里埋葬着一个女人的怨恨，也埋葬着一段不该被遗忘的往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工厂渐渐荒废了。野草长满了车间，机器生了锈，办公楼的窗户也破了洞。但每当午夜十二点，有人说会看到一道红光从工厂里飘出来，像是一个女人的身影，在月光下慢慢散步。
或许，苏曼丽终于找到了安宁。或许，她只是在守护着属于自己的地方，再也不被人打扰。而那些经历过恐怖之夜的人们，也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红雾弥漫的夜晚，和那个穿红旗袍的女人。
生活还在继续，但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会永远刻在记忆里，提醒着人们，要敬畏生命，尊重逝者。不要因为贪婪和无知，而唤醒不该唤醒的怨气，否则，终将付出惨痛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