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伊伯带，新纪元：狩猎时代，第二天。
六十秒。
对于永恒的宇宙而言，这只是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毫无意义的时间片段。
但对于“鬣狗号”那充满了绝望与汗臭味的舰桥而言，这六十秒，是生与死的边界，是地狱与更深一层地狱之间的最后一道门槛。
林凡那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的最后通牒，如同死神亲手敲响的丧钟，每一个音节都化作实质的冰锥，狠狠扎进在场每一个海盗的耳膜，冻结了他们早已被恐惧所侵占的灵魂。
“打开所有舱门……放下所有武器……关闭引擎……”
“否则……摧毁你们的维生系统……”
通讯频道陷入了死寂，只剩下倒计时那无声的、却又重如泰山的压迫感。
“头儿……我们……我们怎么办？”那个脸上长着蜥蜴鳞片的导航员，声音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他看向克鲁克，眼神里充满了哀求，“投降吧……我们打不过他们的……他们是……是神……”
“闭嘴！”
一声嘶哑的、如同困兽般的咆哮，打断了他的哀求。
“锈牙”克鲁克猛地从地上捡起他那把掉落的能量匕首。 他那只浑浊的右眼，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与绝望后，此刻正被一种更加原始、也更加疯狂的凶光所取代。 那是属于在“碎星环流”那种地方挣扎求生了三十八年的野兽，在被逼入绝境时，所爆发出的最后凶性。
投降？
克鲁克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落入这种从未接触过的、强大到匪夷所思的神级文明手中，下场可能比直接死亡要凄惨一万倍。他们会被当成实验白鼠，精神被一遍遍地剖析，身体被一寸寸地分解，直到他们身上最后一丝有价值的情报被榨干为止。在“碎星环流”的黑市里，流传着无数关于这类事件的恐怖传说。
死亡，至少来得痛快。
“想活命的，都他妈给老子听着！”克鲁克用能量匕首的刀尖，狠狠地敲击着面前的控制台，迸射的火花如同他眼中燃烧的疯狂。
“这些‘鸟人’是很强，强得跟鬼一样！但是，他们不是神！他们也穿着盔甲，也用着武器！这就证明，他们也会受伤，也会死！”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足以穿透恐惧的、亡命徒独有的煽动力。
“他们想让我们打开舱门，像一群待宰的羔羊一样走出去？做梦！”克鲁克脸上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容，露出了他那口标志性的、如同生锈铁钉般的牙齿，“这里是我们的船！是我们的地盘！他们想进来，可以！那就让他们用命来换！”
他猛地转身，用那只闪烁着幽蓝凶光的机械左眼，死死地盯住了那个代号“肉山”的肥硕导航员。
“肉山！立刻给老子把A到c区的备用生命维持系统管线切断，把里面的剧毒冷却废液全部引到主通风管道里去！”
“头儿…… 那…… 那我们自己人也会被毒死的！”肉山惊恐地叫道。
“那就穿上你那套破烂的呼吸面罩！能撑多久是多久！”克鲁克一脚踹在肉山的肚子上，将他踹翻在地，“我们没时间了！快去！”
接着，他又指向那个背后嫁接了螳螂骨刃的瘦高海盗。
“螳螂！你和你的小队，立刻去货仓！把我们上次从那艘矿船上抢来的所有高能炸药，全都给老子设置成压力感应诡雷！把它们安装在每一条通往舰桥的必经之路上！记住，要用最隐蔽的方式！”
“是，头儿！”“螳螂”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转身就跑。
“还有你们！”克鲁克环视着舰桥内其他那些已经从恐惧中回过神来，脸上重新浮现出凶悍之色的海盗，“把所有能用的东西都给老子变成武器！超载的能量电池、磨尖的合金板、过热的等离子焊枪！我们没有先进的武器，但我们有这条船！当这些高高在上的‘天使’老爷们踏进我们这艘‘垃圾船’的时候，我要让他们知道，垃圾堆里的老鼠，咬起人来，比狼还疼！”
“嗷——！！！”
被逼入绝境的凶性被彻底点燃，舰桥内响起了一片野兽般的嚎叫。
克鲁克看着这一切，眼中闪过一丝狡诈的光芒。他悄悄地走到舰长席的暗格旁，在混乱中输入了一连串复杂的密码。一个隐藏的面板弹了出来，上面只有一个血红色的、画着滴血彗星标志的按钮。
这是“血腥彗星”海盗团特有的求援信标——“血腥信标”。一旦启动，它会以一种无法被常规手段拦截的量子纠缠通讯方式，将此地的坐标、以及一段简短的加密信息，瞬间发送回“碎星环流”的海盗母巢。
但他没有立刻按下。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要用自己和手下这几十条烂命，做一场豪赌。
赌注，就是这个富饶得如同天堂的星系。
而他，将成为那个为整个“血腥彗星”海盗团，敲开天堂之门的“英雄”。
六十秒，转瞬即逝。
冰冷的真空中，林凡看着面前那艘依旧死寂、没有任何回应的海盗船，眼中最后一丝期望也随之熄灭。
“倒计时结束。”副官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他们拒绝了我们的善意。”林凡的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看来，我们只能用他们唯一能听懂的语言，来和他们交流了。”
他切换了作战频道。
“第一、第二小队，使用‘热熔矛’，从舰首两侧进行同步破入。”
“第三、第四小队，从舰尾引擎舱外侧突入，切断他们的动力源。”
“第五小队，作为预备队，在外围警戒，随时准备支援。”
“所有单位，切换至室内近战（cqb）模式。开启全光谱视觉扫描，注意任何异常的能量源和结构陷阱。”
林凡深吸一口气，他知道，优雅的太空芭蕾结束了。接下来，将是血腥、肮脏、充满了变数的巷战。
“记住，我们的目标是捕获，不是屠杀。 但对于任何持有武器、并表现出敌意的目标……”
“遵命！”
一百名天使，再次化作一百道蓝色的流光。但这一次，他们的动作不再是飘逸的规避，而是充满了战术目的的、冷酷高效的突击。
四十名天使，如同附着在巨兽身上的寄生虫，悄无声息地贴近了“鬣狗号”那布满了狰狞伤疤的船体。他们的殖装手脚处弹出了强力的磁力吸附装置，让他们可以稳稳地固定在船壳之上。
“热熔矛，准备。”第一小队队长低声命令道。
二十名天使，从背后取下了一根长约两米、顶端如同钻头的圆柱形装备。这是专门用于强行破船的“热熔矛”，它能在数秒内将超高温的等离子体聚焦于一点，融穿数十厘米厚的舰船装甲。
“同步倒计时，五，四，三，二，一……启动！”
“嗡——！”
四十根“热熔矛”的顶端，同时亮起了足以瞬间致盲的、如同微型太阳般的白色光芒！它们被死死地按在“鬣狗号”的船壳上，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厚重的合金装甲，在足以融化一切的高温面前，如同热刀下的黄油，迅速地被熔解、气化。
“鬣狗号”舰桥，警报声大作！
“警报！舰体A区、b区、h区、I区外壳遭遇高能热熔攻击！结构完整度正在急速下降！”
“他们进来了！准备好，迎接客人！”克鲁克发出一声狞笑，戴上了他那不知从哪里淘来的、镜片上满是裂纹的呼吸面罩。
几乎在同一时刻，四个直径约两米的、边缘还在流淌着橘红色铁水的圆形破口，出现在了“鬣狗号”的船身上。
“清除！”
第一小队的队长，第一个从破口跃入，手中的高斯步枪直指前方。
然而，迎接他的，并非预想中的抵抗炮火，而是一股扑面而来的、带着刺鼻化学品味道的黄绿色浓雾！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神经毒素与强腐蚀性气体！殖装外循环系统正在被腐蚀！”殖装的AI发出刺耳的警报。
“切换内循环！所有单位，开启毒素过滤模式！”林凡的声音立刻在频道中响起，“他们打算把整艘船变成一个毒气室！注意你们的殖装密封性！”
天使们迅速适应了环境的变化。他们的全光谱视野穿透了浓雾，将昏暗通道内的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一条狭窄、肮脏、堆满了各种不明杂物的维修通道。墙壁上布满了油污和锈迹，地面上散落着空的能量罐和不知名的金属零件。空气中弥漫的毒雾，让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阴森而诡异。
“前方三十米，拐角处，有生物信号。两个。”一名天使报告道。
“我左你右。”队长做了一个简单的战术手势。
两名天使，如同沉默的猎豹，迈着无声的步伐，迅速向拐角逼近。他们的动作行云流水，配合得天衣无缝。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拐角，准备进行突入的瞬间——
“——滴！”
一声微弱的、几乎被殖装内部系统噪音所掩盖的轻响，从他们脚下传来。
“陷阱！”
队长的瞳孔猛地一缩，只来得及吼出这两个字。
下一秒，他们脚下的金属地板，突然向上猛地弹起！
这并非什么高科技的陷存，而是一个极为原始、却又无比恶毒的机械杠杆陷阱！而杠杆的另一端，连接着的是一颗被超载了能量、早已变得极不稳定的高能电池！
“轰——！！！！！”
剧烈的爆炸，瞬间吞噬了那两名天使！
狂暴的冲击波，夹杂着无数被炸飞的、锋利如刀的金属破片，狠狠地轰击在他们的“圣裁者”殖装之上！
“一号！二号！”队长在爆炸的气浪中稳住身形，焦急地呼叫道。
“咳……咳……队长，我没事！”一号的声音从烟尘中传来，他挣扎着站起身，纯白色的殖装胸甲上，留下了一大片焦黑的爆炸痕迹和几道深深的划痕。能量护盾的读数，已经下降到了百分之四十。
但二号，却没有回应。
“二号！报告你的情况！”队长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通讯频道中，只有一片死寂的沙沙声。
“该死！”
队长冲进还未散尽的烟尘中，看到了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二号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胸口，被一根粗大的、在爆炸中被崩飞的、如同标枪般的金属管道，狠狠地贯穿！那根管道，精准地刺穿了殖装最坚固的胸甲，并从他背后的能量核心处穿出，带出了一连串闪烁着危险电弧的蓝色能量液。
他的生命信号，在队长的hUd界面上，变成了一片刺眼的、代表着“死亡”的红色。
天使军团，自成立以来的第一例……阵亡。
不是死在与“神之系统”那宏大而悲壮的战争中。
不是死于星空族那毁天灭地的降维打击之下。
而是死在了这艘肮脏、破败的垃圾船里。
死于一个卑鄙、原始、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技术含量的……爆炸陷阱。
“不！！！！！”
一号发出一声悲痛的怒吼，他端起高斯步枪，就想冲进通道深处，将那些该死的凶手撕成碎片。
“站住！”队长一把拉住了他，声音因为愤怒和悲痛而变得沙哑，但理智却依旧存在，“不要冲动！这是敌人想看到的！他们想用我们战友的牺牲，来扰乱我们的判断！”
“可是二号他……”
“二号的牺牲，不会白费！”队长的眼中闪烁着冰冷的怒火，“我们会让这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付出一百倍的代价！”
他切换了通讯频道，向林凡汇报了这个沉痛的消息。
“……指挥官，第一小队出现伤亡。一名队员，确认阵亡。”
柯伊伯带的星空中，悬浮在“鬣狗号”之外的林凡，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阵亡……
这个词，他演练过无数次，在无数次模拟战中，他都冷酷地下达过会导致虚拟伤亡的命令。
但当这个词，第一次以一种如此真实、如此冰冷、如此……耻辱的方式出现时，他才发现，它的重量，足以压垮一座山。
他甚至能想象到那个画面。一个优秀的、前途无量的战士，一个他亲手从几万名士兵中挑选出来的精英，就那样窝囊地、憋屈地死在了一个甚至不配被称为“敌人”的垃圾手中。
这不是教科书式的战争。
教科书上，从来没有教过他，当你的士兵被一根生锈的铁管戳死时，你该怎么办。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屈辱、愤怒与杀意的火焰，从林凡的心底，轰然燃起！
他看了一眼面前这艘如同巨大钢铁坟墓的海盗船，那双原本沉稳的眼眸中，第一次，被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杀意所填满。
“所有单位，听我命令。
“‘捕获’任务，取消。”
“从现在开始，执行‘清扫’协议。”
“我命令你们……将这艘船里所有会喘气的东西……”
“——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