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超脱之舟行驶在已然理顺的根源通道中,不再有来时的凶险与颠簸。通道四周,是温顺流淌的法则光带,如同一条条被驯服的星河,拱卫着舟身。玄一立于船首,气息与整个通道融为一体,仿佛他便是这归途的主宰。
瑶光与南宫婉站在他身后,感受着这份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安然。持续了如此之久的高强度征战与悬心,此刻终于能稍稍放松。南宫婉甚至开始推演,回去后该如何最优调配资源,为苏九儿重塑肉身,以及彻底治愈沐雨的本源道伤。
“夫君,以此速度,大约再穿过前方那片‘万法回廊’,我们便可脱离源池影响范围,直接锚定万界海坐标。”南宫婉指着前方一片由无数法则符号构成的、如同水晶迷宫般的区域说道。那里的法则虽然密集,却井然有序,不再构成威胁。
玄一微微颔首,他混沌色的眼眸中倒映着万法回廊的轨迹,超脱道果自然运转,解析着其中蕴含的无穷奥秘。到了他如今的境界,一草一木,一法一则,皆可为他所用,皆是修行资粮。
然而,就在古舟即将驶入万法回廊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不甘、眷恋与极致悲壮的意志波动,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次摇曳,穿透了层层法则屏障,精准地传递到了玄一的心神之中!
这波动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扩散,一种源于存在根本的哀鸣。它不属于系统之基的冰冷,不属于寂灭之主的死寂,也不属于亵渎工坊的疯狂。它很……古老,带着一种让玄一都感到一丝熟悉的韵律。
“嗯?”玄一眉头微蹙,古舟瞬间停滞在万法回廊的入口前。
“怎么了?”瑶光立刻警觉,剑意隐而不发。
南宫婉也感应到了那股异常波动,秀眉微颦:“这股意志……很奇特,充满了遗憾与不舍,仿佛……一个世界临终前的最后叹息。”
玄一闭上双眼,超脱之光在识海中蔓延,追溯着那股意志波动的来源。片刻后,他睁开眼,目光投向了万法回廊侧方,一片看似与其他区域无异的、略显黯淡的法则光幕。
“在那里。”玄一指向那片光幕,“一个被遗忘的‘残骸’,一个本该在上一轮‘净化’中被彻底抹除,却因某种极强的执念,残存至今的……世界泡影。”
他能“看”到,在那片光幕之后,是一个支离破碎、时间与空间都近乎凝固的微型世界。天地昏暗,山河崩碎,规则紊乱,唯有最中心处,一点微弱如星火的光芒在顽强闪烁,支撑着这片世界不至于彻底湮灭。而那悲壮的意志,正是从那点星火中传出。
“一个残存的世界?”瑶光有些不解,“源池周边,这样的世界残骸应该不少。夫君,我们归程要紧。”
南宫婉也点头附和:“苏九儿妹妹和沐雨妹妹还在等着我们。”
玄一却沉默了片刻。他感受到的,不仅仅是那个世界的悲壮,更是在那点支撑世界的星火中,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他自身超脱之道隐隐共鸣的……守护与牺牲的道韵。这让他想起了逆劫心灯,想起了玉玲珑她们凝聚的心灯投影。
“相遇即是缘。”玄一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更何况,此界残存至今的执念,与吾道有缘。见死不救,非超脱之本心。”
他驾驭古舟,偏离了既定的航线,朝着那片黯淡的法则光幕驶去。
“而且,”玄一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光幕,看到了那点摇曳的星火,“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执念,能在系统与归墟的双重压力下,将一方世界延续至今。”
古舟轻易地穿透了那层脆弱的法则光幕,仿佛穿过一层水膜,进入了一片完全不同的时空。
眼前景象,让见多识广的瑶光和南宫婉也为之动容。
这是一个凝固在毁灭瞬间的世界。天空是破碎的蛛网状,透出后方虚无的黑暗。大地干裂,山脉倾颓,江河断流,所有的一切都蒙着一层死寂的灰败。时间在这里几乎停滞,唯有那无处不在的悲凉与绝望,诉说着曾经的惨烈。
而在世界的最中心,一座已然半毁的、风格古朴的白玉祭坛上,悬浮着一盏灯。
一盏布满了裂痕,灯油近乎干涸,灯焰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的……古灯。
那古灯的样式,竟与之前玄一他们见过的逆劫心灯,有着七分相似!
那点微弱的、支撑着整个残破世界不至于崩塌的星火,正是这盏古灯所散发!
而就在古灯的下方,祭坛之上,盘膝坐着一位身影。
那是一位身着残破宫装的女子的背影。她身形虚幻,仿佛随时会随风而散,但脊梁却挺得笔直。她的长发如同枯槁的流苏,垂落在地,失去了所有光泽。
那股磅礴而不甘的悲壮意志,正是从这女子虚幻的体内散发出来,与上方的古灯相连,共同维系着这方世界的最后存在。
似是感应到了外来者的闯入,那女子虚幻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
一个沙哑、疲惫,却依旧带着某种难以言喻高贵与坚韧的声音,缓缓响起,回荡在这片死寂的天地间:
“无数纪元了……终于……有后来者……踏足这片‘葬古之界’了么……”
她并未回头,但玄一能感觉到,一道微弱却无比锐利的目光,已然落在了自己身上。
“汝等……是带来最终的解脱……”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解脱的期盼,却又有着更深的不舍与执念,“还是……如那‘巡天者’一般……带来彻底的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