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岭反击战的胜利,如同一块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敌我双方高层都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其意义,远不止于夺回两个前沿高地,更在于它向世人宣告:那只在长津湖被打断骨头、几乎流干鲜血的猛虎,不仅没有死去,反而在短暂的蛰伏后,重新磨利了爪牙,并且变得更加狡猾、更难对付。
在东京的“联合国军”总司令部,麦克阿瑟的继任者,李奇微中将,仔细研究着关于秃鹫岭战斗的详细报告,眉头紧锁。报告里充斥着“中国军队火力强度超出预估”、“出现成建制坦克部队”、“士兵战斗意志极其顽强,新老兵配合娴熟”等字眼。这与他接任时了解的、那支主要依靠人力优势和无畏牺牲作战的军队形象,出现了不小的偏差。
“他们恢复的速度,比我们预想的要快。”李奇微对身边的参谋们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尤其是这个第十三兵团,他们的指挥官林文澜,是个棘手的对手。长津湖没能吃掉他,现在他反而变得更危险了。我们必须重新评估东线的中国军队,特别是这支部队的战斗力。”
很快,一系列新的侦察命令下达,更多的侦察机和特务被派往志愿军东线防区,尤其是第十三兵团的驻地和活动区域。与此同时,一份请求向朝鲜增派更多重型轰炸机、尤其是针对志愿军后勤线和可能集结的装甲部队进行重点打击的报告,也被紧急发往华盛顿。
而在北京和志司,秃鹫岭的战果则带来了更多的振奋和深思。战报被作为典型战例下发各部队学习,其中强调的“新老兵传帮带”、“土法上马掌握新装备”、“抓住战机果断反击”等经验,被广泛宣传。最高统帅部对林文澜及其第十三兵团的表现给予了高度肯定。
但肯定之余,是更深的期望和更重的担子。
一份绝密电文被直接送到了林文澜在阳德的指挥部。电文内容措辞严谨,但在肯定其战果和部队恢复情况后,笔锋一转,指出了一个严峻的现实:敌我双方整体力量对比,尤其是技术装备和后勤保障方面的差距,依然悬殊。敌人绝不会甘心于一次局部的失利,其正在酝酿的春季(或夏季)攻势,规模和时间都可能远超预期。总部要求第十三兵团,必须利用敌人调整部署、尚未完成大规模进攻准备的这段宝贵间隙,进一步加速部队的现代化、机械化整训,尤其要探索和初步形成在局部战场,以我之技术装备,对抗并战胜敌优势装备的新战法。电文最后暗示,将有“特殊加强”陆续到位,要求林文澜部做好接收和适应准备,并“勇于承担更艰巨之战略任务”。
“更艰巨之战略任务……”林文澜放下电文,走到矿洞壁上那张巨大的、标注着敌我态势的地图前,沉默良久。他知道,总部的目光已经超越了眼前的防御作战,投向了更远的地方。秃鹫岭的胜利,只是让这支兵团重新获得了坐在牌桌上的资格,而下一局,赌注将会更大。
短暂的战役间隙,宝贵而忙碌。阵地上牺牲战友的遗体被妥善安葬,伤员被紧急后送,损耗的兵员和装备得到了优先补充。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补充来的,不仅仅是新兵和步枪机枪。
几天后,一支由苏式ZIS-151卡车组成的、戒备森严的车队,在夜色掩护下,驶入了第十三兵团的驻地。车上覆盖着厚厚的帆布,但沉重的车身和独特的轮廓,还是让一些有经验的老兵看出了端倪。
当帆布被揭开,即使是见惯了美式“谢尔曼”、“潘兴”的林文澜和周志宏,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一丝惊叹。
那不是普通的坦克,而是数十辆崭新的苏制t-34\/85坦克,以及……更令人瞩目的,十几辆有着低矮楔形炮塔、长身管火炮的SU-100自行火炮!除此之外,还有配套的维修车辆、油料车和大量的炮弹。
同时抵达的,还有一个由苏联军事顾问组成的、规模不大的技术指导组。
“总部这是把咱们当‘亲儿子’养了啊!”王铁柱围着这些钢铁巨兽转了好几圈,激动地搓着手,“有了这些家伙,我看美国佬的‘潘兴’还敢不敢那么嚣张!”
吴信泉则更关注那些SU-100:“这东西好,隐蔽性强,火力猛,打埋伏、拔钉子都是一把好手!”
林文澜虽然也心潮澎湃,但更多的是感到肩上的压力。这些装备,是祖国人民勒紧裤腰带换来的,是总部寄予厚望的象征。如何让它们在最短时间内形成战斗力,发挥出应有的作用,是他必须解决的难题。
他立即下令,以原装甲营残存骨干为基础,抽调各步兵团机灵、有文化的官兵,迅速扩编组建一个加强坦克团和一个自行火炮营。要求苏联顾问和技术人员,与“猎犬”分队选拔出的学习尖子一起,组成“种子教官队”,采取“滚雪球”的方式,尽快将操作和维修技术普及下去。
训练场再次沸腾起来,但这次的喧嚣中,多了坦克引擎的咆哮和火炮试射的轰鸣。官兵们学习热情空前高涨,白天围着装备转,晚上抱着技术手册啃,睡觉说梦话都在背数据、练操作。
然而,装备的更新仅仅是第一步。林文澜思考的,是更深层次的战术变革。他将营以上指挥员集中起来,结合秃鹫岭战斗的经验和教训,以及新装备的特点,展开了一场关于“诸兵种合同战术”的大讨论。
“以前咱们是‘步兵冲,炮兵轰,步兵冲完炮兵轰,炮兵轰完步兵冲’。”林文澜用形象的比喻开场,“简单有效,但代价大,效率低。现在,我们有了坦克,有了自行火炮,有了更可靠的通讯工具,就不能再这么打了!”
他要求各级指挥员,必须学会在进攻中,指挥坦克为步兵开路、拔点,步兵则为坦克扫清反坦克火力、提供侧翼掩护;防御中,要学会将坦克和自行火炮作为机动火力点,配合步兵固守要点,实施反冲击。通讯保障、工兵破障、后勤补给,都必须围绕新的作战模式进行重组和演练。
这是一场头脑风暴,是对传统作战思维的一次猛烈冲击。讨论异常激烈,甚至不乏争论。但林文澜鼓励这种争论,他认为,只有在思想的碰撞中,新的战法才能孕育成熟。
就在部队热火朝天地进行着“换脑”和“换装”之时,谈判桌上再次传来了微妙的信息。由于志愿军在整个战线上愈发稳固的防御和局部反击展现出的韧性,以及国际舆论的压力,美方似乎又放缓了大规模进攻的步伐,重新回到了谈判的试探阶段。停战谈判的代表们,再次坐到了板门店那张长条桌旁。
战与和的迷雾,再次笼罩战场。但这迷雾,并未让林文澜有丝毫松懈。他深知,谈判桌上的进退,完全取决于战场上的得失。敌人此刻的“和谈”姿态,更像是一种缓兵之计,或者是在为更大规模的进攻争取时间和创造有利条件。
果然,一个月后,一份标着“绝密·特急”的电令,由志司司令员亲自签发,送到了林文澜手中。
电令的内容,让久经沙场的林文澜,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与激动。
总部决定,以第十三兵团为核心,整合东线部分精锐部队,组建一个具有高度机动性和突击能力的“装甲机械化突击集群”!其核心任务,不再是单纯的阵地防御或局部反击,而是在未来可能的战略反攻或决定性战役中,担任战役穿插、分割包围敌重兵集团的“铁拳”和“尖刀”!
电令要求林文澜,立即着手制定详细的编组和训练方案,总部将倾注资源,优先保障该集群的装备和人员配备。同时,电令也明确指出,此集群的建设和存在,为最高机密,代号——“利剑”。
捧着这份沉甸甸的电令,林文澜走出指挥部,眺望着远方在晨曦中沉默矗立的群山。山风猎猎,吹动着他早已斑白的鬓角。
他知道,一场远比长津湖更加宏大、也更加艰险的征程,已经拉开了序幕。他手中的这支军队,即将迎来一次脱胎换骨的蜕变。而他和他的将士们,将要驾驭着钢铁的洪流,去冲击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军事联盟所构筑的现代化防线。
风暴,正在寂静中积蓄着毁天灭地的力量。而他和他的“利剑”集群,注定将成为这场风暴中最耀眼,也最危险的那道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