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猎人的好奇，与棋盘外的棋盘
观察室内的空气，在那一瞬间变得粘稠而沉重。
林曦说出的那个结论，像一根无形的探针，刺破了现实的表象，让苏沐雪窥见到了其下冰冷、庞大的真实结构。
猎人看到了渔夫。
这个认知，比之前任何一次危机都更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那不是对刀光剑影的恐惧，而是一种……维度上的压制。她们在棋盘上小心翼翼地移动着棋子，而那个存在，却站在棋盘之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也看着那个假装沉睡的，真正的棋手。
苏沐雪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玻璃墙，那里面的身影依旧安静，呼吸平稳，仿佛世间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可她知道，此刻，在那个她无法触及的意识战场上，正进行着一场何等凶险的对峙。
陆寒的每一次布局，都像是在走钢丝。只是这一次，他不仅自己在走，还把钢丝的一头，直接系在了那头沉睡的巨兽的眼皮上。
“它的‘好奇’，意味着什么？”苏沐雪开口，声音很稳，稳得像绷紧的弓弦。
“意味着，在它的认知模型里，出现了一个无法解释的变量。”林曦的眼睛没有离开屏幕，数据流在她的瞳孔中飞速闪过，她的大脑仿佛一台与基地核心服务器同步运转的生物计算机，“一个被标记为‘猎物’的低维存在（李瑶），突然与一个未知的、更高权限的存在（陆寒）产生了链接。这在它的逻辑里，是不应该发生的。就像你在玩一个单机游戏，突然发现一个Npc开始执行你没有编写过的，甚至超越了游戏引擎本身的代码。”
林曦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更精准的比喻。
“它不会立刻毁掉这个Npc。它会先观察，研究，试图理解这段‘神迹’代码的来源和目的。我们……从‘待处理的异常’，变成了‘有研究价值的样本’。”
样本。
这个词，比“敌人”更让人不寒而栗。它剥夺了你作为对手的资格，将你定义为一种可供解剖和分析的物事。
“所以，短时间内，我们反而是安全的？”苏沐雪迅速抓住了话语中的关键。
“理论上是。”林曦点头，“但从长期来看，危险等级提高了不止一个数量级。一个只想吃掉你的野兽，和一-个想把你拆开来研究的科学家，你觉得哪个更可怕？”
答案不言而喻。
苏沐雪沉默了。她看着玻璃墙后的陆寒，心中那丝因嫉妒而起的涟漪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言的，混杂着担忧与骄傲的情绪。
这才是他。永远在下一盘更大的棋，永远在用最疯狂的手段，去博取那唯一的胜机。他从不屑于在别人划定的规则里游戏，他要做的，是掀翻棋盘，自己来制定规则。
“我们不能切断链接。”苏沐-雪做出了决断，与其说是在命令，不如说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陆寒既然敢这么做，就一定有他的后手。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打扰他，而是……配合他。”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交易室内那个已经完全进入战斗状态的身影。
“给李瑶最高的权限，她需要什么，我们就提供什么。把这场‘神话’，演得更逼真，更疯狂。既然猎人想看戏，我们就演一出最好的戏给它看。”
她的眼神里，再没有丝毫的动摇。陆寒在棋盘上落了子，那她，就要负责稳住整个棋盘。
……
交易室的角落，成了钱明的专属“养老区”。
他刚打完最后一个电话，把通讯录里最后一个看起来人傻钱多的“合作伙伴”也拉下了水。做完这一切，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半辈子的声誉，都押在了这支他自己都看不懂的股票上。
他叼着那根始终没点燃的烟，像个真正的老干部一样，背着手，踱步到环形屏幕的侧后方，眯着眼打量着这一切。
屏幕上，辉耀科技的K线图已经不能用“上涨”来形容，那是一根笔直的，几乎没有回调的擎天巨柱，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刺破了所有技术指标的天花板。成交量那一栏，红色的柱子高得像一座座山峰，仿佛全世界的钱都涌了进来。
钱明看得眼皮直跳。
他混迹市场几十年，见过无数次暴涨，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如此纯粹，如此暴力，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这不像是市场行为，这更像是一种……神谕。
而发布这道“神谕”的“神”，正坐在房间的中央。
李瑶的状态很奇怪。
她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近乎“人机合一”的癫狂状态。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出的声音，不再是清脆的点触，而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如同暴雨般的轰鸣。
她的面前，几十个窗口同时开着，有辉耀科技的盘口数据，有全球各大指数的联动变化，有社交媒体的情绪指数模型，甚至还有几个钱明完全看不懂的，闪烁着复杂函数和星图般节点的窗口。
她不再是一个操盘手，她像一个统御着千军万马的将军，而那些涌入市场的资金，就是她的士兵。她时而下令正面强攻，用巨额买单直接封死涨停；时而又分出小股部队，在不同的价位进行敲山震虎般的试探，将那些企图做空的对手，一一引诱出来，然后一口吞掉。
最让钱明感到头皮发麻的，是她的眼神。
那是一种燃烧着的，没有任何杂质的眼神。没有贪婪，没有恐惧，只有对眼前这场“战争”最纯粹的投入。她仿佛已经与那些跳动的数字融为了一体，市场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钱明默默地退回了角落，找了个地方坐下。他掏出手机，想看看新闻，却发现自己的手有点抖。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他一直以为，期货市场玩的是资金，是信息，是人性。可今天他才明白，玩到极致，玩的其实是……认知。
当你的认知足以覆盖整个市场时，你就可以创造规则。
李瑶和她背后那个神秘的存在，正在做这件事。她们在告诉全世界：辉耀科技，就是未来。于是，它就真的成了未来。至于这个“未来”能持续多久，那就要看她们什么时候想让它毁灭了。
“唉，老了，老了。”钱明叹了口气，把手机揣回兜里，决定眼不见为净，靠着墙壁闭目养神。
而就在他闭上眼的瞬间，观察室内，林曦那毫无起伏的声音，再次响起。
“沐雪姐。”
“怎么了？”苏沐雪立刻警觉起来。
林曦没有立刻回答，她伸出手指，在主控台的虚拟屏幕上轻轻一划。一张全球网络数据流拓扑图被放大到了极致，占据了整面墙壁。
那是一张由无数光纤组成的，覆盖了整个星球的巨大蛛网。
“就在刚才，辉耀科技的股价第一次触及涨停板的那一刻。”林曦指着地图上一个位于太平洋深处，毫不起眼的点，“连接北美和东亚的‘海蛇-7号’深海光缆，出现了一次0.03秒的，无法解释的数据包丢失。”
苏沐雪皱起了眉：“这很平常，海底地震，或者设备故障，都可能导致。”
“不平常。”林曦摇了摇头，她的指尖再次滑动，调出了另一份数据分析报告。报告的核心，是一段被解析出来的，极其微小的数据碎片。
“丢失的数据包，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它丢失的那个瞬间，我们的全球网络监控系统，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常规信号完全不同的‘背景噪音’。”
林曦将那段“背景噪音”的波形图，与另一个窗口里的波形图并列放在一起。
另一个窗口里显示的，正是那个留在李瑶精神核心里的，“坐标”的能量特征。
两张图，除了强度不同，其波形、频率、衰变周期……
一模一样。
观察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苏沐雪看着那两张几乎完全重合的波形图，一个让她浑身血液都快要凝固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中。
“它……不是在看。”苏沐雪的声音干涩，艰涩地吐出几个字。
“是的。”林曦的脸色，第一次出现了堪称“凝重”的表情，“它在试。它在测试自己，能否通过这个‘坐标’，对我们这个物理世界的底层规则，进行……干涉。”
苏沐雪猛地看向交易室的方向。
那个猎人，在对它的“研究样本”表现出好奇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分析样本本身。
而是伸出手，轻轻地，弹了一下装载着这个样本的，名为“地球”的玻璃鱼缸。它想看看，这个鱼缸，到底结不结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