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大典前一日，久违的阳光穿透了连日来的阴霾，洒在繁华鼎盛的天衍王都之上。仿佛暴风雨刻意收敛了它的戾气，留给这座雄城最后一日虚假的宁静与喧嚣。
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笑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鲜活的烟火气。灵药铺子前依旧挤满了求购丹药的修士，法器阁流光溢彩，酒旗在微风中招展，勾出阵阵酒香。似乎无人察觉，或者说无人愿意去相信，一场足以颠覆一切的巨大风暴正在酝酿。
“出去走走？”墨长老难得主动提议，晃了晃空了的酒葫芦，“顺便打点酒。”
灵晓微微一怔，随即点头。她明白师尊的用意，并非真的缺酒，而是让她在决战前放松心神，感受这或许是将要破碎的繁华。一直紧绷的弦，也需要稍作松弛。
她没有刻意掩饰容貌，一袭青衣，与邋里邋遢的墨长老并肩走在熙攘的御街上，依旧引来了不少注目。只是如今那些目光中，敬畏远多于好奇，人们纷纷下意识地让开道路。
“晓晓晓晓！你看那个糖人！捏得好像小兔子！还有那个！亮晶晶的簪子！”苏晓久违的活泼声音在灵晓心底响起，如同出笼的小鸟，充满了兴奋。她被秘境和接连的变故压抑太久，此刻回到熟悉的人间烟火里，魂体都雀跃起来。
“嗯，看到了。”灵晓唇角微不可查地弯起，以心念回应。她甚至在一个卖灵宠的摊铺前稍稍驻足，看着笼子里几只毛茸茸、眼睛如同紫水晶般的雪狸鼠。
“哇！好可爱！晓晓我们…”苏晓期待地暗示。
“不能养。”灵晓无情打断，但语气并不冰冷。她想象了一下墨长老看着雪狸鼠在他酒葫芦边打滚的表情，觉得那画面太美不敢看。
苏晓顿时蔫了下去，小声嘀咕：“哦…好吧…其实看看也挺好的…”
墨长老瞥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小丫头片子，尽喜欢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话虽如此，他却在一个卖劣质烈酒的摊子前停了下来，用几块下品灵石打了一大壶最呛人的“烧刀子”，美滋滋地灌了一口，哈出一口酒气，“啧，够劲！这才是好东西！”
灵晓：“…”
一路行去，倒也遇到了不少熟人。
赵峥正带着刘源三人在采购符箓和伤药，显得忧心忡忡，看到灵晓连忙行礼，低声道：“师妹也出来走走？明日…唉，多备些东西总没错。”他显然对即将到来的大战充满忧虑。
炎舞则在一个卖火系灵材的摊位前跟老板吵得面红耳赤，嫌人家的“地心火莲”品相不好还死贵，看到灵晓，立刻招手：“灵晓师妹！快来帮我看看！这老家伙是不是坑人！”那火爆的架势，仿佛明日不是去参加大典，而是去赶集。
石磊蹲在一个卖防御法器残片的摊子前，看得津津有味，不时拿起一块敲敲打打，对周遭的喧嚣浑然不觉。
甚至看到了柳青岚，他正陪着柳依依在一家精致的服饰店里。柳依依似乎看中了一件流光溢彩的法衣，正拉着柳青岚的袖子撒娇。柳青岚温润地笑着，耐心听着，目光却偶尔扫向窗外，与灵晓视线交汇时，微微颔首致意，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柳依依注意到表哥的目光，看向灵晓时，脸上笑容不变，眼底却掠过一丝极力掩饰的嫉妒与冰冷，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发间那支暗紫色的簪子。
灵晓目光微凝，并未多言。
在路过一家茶馆时，甚至听到了说书人正在唾沫横飞地讲述着“云岚宗灵晓仙子秘境勇夺造化，剑斩妖邪”的段子，引得满堂喝彩，仿佛那已是流传已久的传奇。民众总是需要英雄和谈资，至于真相背后的凶险，无人知晓。
灵晓听得有些窘迫，连忙加快脚步离开。墨长老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还点评了一句：“编得还行，就是把你那剑说得太花哨了，华而不实。”
苏晓在心底偷笑：“晓晓，你成名人了哎！”
走到城中最大的广场——明日祭天大典的会场，这里已被清空戒严，皇室工匠正在做最后的布置。高大的祭坛，肃穆的仪仗，以及空气中隐隐流动的阵法力量，无不预示着明日的不凡。与周围的繁华喧嚣相比，这里安静得令人心悸。
两人一魂最后停在了忘忧河畔。河水潺潺，倒映着夕阳的余晖，河面上漂着几盏早早放下的祈愿花灯。
“明天之后，不知这河水是否还能如此平静。”灵晓轻声道。
墨长老灌了口酒，浑浊的眼睛望着河水：“水嘛，总是要流的。脏了，搅浑了，沉淀沉淀，也就又清了。大不了…换条河道继续流。”
他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这时，灵晓看到不远处，韩厉独自一人站在河边，依旧抱着他的剑，冰冷的侧脸沐浴在夕阳下，竟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多了一丝孤寂。他似乎在看着河水，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他似乎察觉到目光，转头看来，与灵晓对视一眼，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又转回头去，继续望着河水。没有任何言语，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默契在流淌。他们都是即将踏入风暴中心的人。
夕阳终于彻底沉入地平线，王都华灯初上，万家灯火勾勒出繁华的轮廓，却仿佛蒙上了一层不安的阴影。
打道回府的路上，喧嚣渐歇。
“回去吧。”墨长老晃着酒葫芦，“养足精神，明天…可是场硬仗。”
“嗯。”
回到驿馆房间，灵晓布下禁制。外面的世界似乎彻底安静了下来，但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死寂。
苏晓也安静了下来，轻声道：“晓晓，明天一定要小心。”
“我会的。”灵晓抚摸着令牌，感受着其中苏晓温暖的魂力与判官印玺沉静的力量，“我们都会没事的。”
她盘膝坐下，最后检查了一遍自身的状态，灵力充盈，神识清明，法宝待命。
然后，她闭上眼睛，将所有杂念摒弃。
等待着， 黎明到来， 等待着， 风暴掀起。
王都最后的繁华与宁静，如同一个温暖却易碎的梦，悄然逝去。街景、热闹、风土人情，所有的一切，都将在明日，迎来最终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