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雨季来得毫无预兆。维多利亚港上空堆积的铅灰色云层像浸透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顶端。雨幕将整个城市笼罩在朦胧的水汽中，霓虹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空气中晕染开来，模糊了钢铁森林的锋利轮廓。
太平山顶的私人片场却灯火通明，隔绝了外界的潮湿与阴郁。这座由涅盘科技全资打造的顶级摄影基地，此刻正为《深空之恋》的重头戏——\"末日告白\"做着最后的准备。巨大的LEd环形屏模拟着浩瀚星空，无数光点在其中缓缓流转，仿佛真的将宇宙一角搬进了室内。悬浮在半空中的全息投影设备，正调试着即将使用的\"太空站爆炸\"特效，偶尔爆出一团刺目的火光，照亮片场每个角落。
苏晚坐在化妆镜前，闭着眼睛任由化妆师在她脸上涂抹。镜中的她穿着剪裁利落的银灰色宇航服戏服，材质轻薄却充满科技感，衬得肤色越发冷白。化妆刷扫过眼睑的触感轻柔得像羽毛，却无法缓解她太阳穴处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后脑的外星芯片从昨晚开始就异常活跃，像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颅内搅动，每一次刺痛都伴随着视野边缘一闪而过的数据流残影。
\"苏小姐，您脸色不太好。\"化妆师小心翼翼地停下动作，递来一杯冒着热气的姜茶，\"要不要休息一下？\"
苏晚睁开眼，银灰色的瞳孔在强光下收缩成细线，眼底隐约有冰蓝色的光晕流转。她接过杯子，热度透过陶瓷传递到指尖，却驱不散体内那股由内而外的寒意。片场嘈杂的人声、设备运转的嗡鸣、雨水敲打玻璃穹顶的声响，全部被芯片放大成令人烦躁的噪音。
\"不用。\"她抿了一口姜茶，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还有多久开拍？\"
\"二十分钟后。\"一个低沉的男声从化妆间门口传来。
苏晚从镜中看到傅司寒倚在门框上的身影。他今天罕见地穿了一身黑色休闲装，而非惯常的西装，领口随意地敞开着，露出锁骨处一小片苍白的皮肤。那双总是带着算计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目光如有实质般扫过她微微蹙起的眉心。
\"听说你亲自演替身？\"苏晚放下杯子，陶瓷与玻璃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傅司寒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迈步走进化妆间。他的脚步声很轻，却每一步都像是精确计算过的距离，带着某种捕食者般的优雅与危险。\"难得的机会。\"他在苏晚身后站定，双手搭在她椅背上，俯身凑近她耳边，\"近距离观摩'影后'的演技。\"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带着淡淡的薄荷与烟草混合的气息。苏晚从镜中与他对视，发现他瞳孔深处有一丝不正常的蓝光，像是电子设备待机时的指示灯。这让她想起三天前在萨拉热窝，那枚带着涅盘科技标志的导弹。
\"我以为你会更忙。\"她意有所指地说，\"毕竟'星尘轨迹'才刚开始。\"
傅司寒低笑一声，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支药剂，针尖在化妆间的灯光下闪着冷光。\"再忙也要支持未婚妻的事业。\"他动作娴熟地拉过苏晚的手臂，针尖刺入静脉，冰蓝色的液体缓缓推入，\"特效药，能暂时抑制芯片活性。\"
药剂进入血液的瞬间，苏晚感到一股清凉从注射点扩散开来，颅内的刺痛奇迹般减轻了。但紧接着，心脏处的源石却像是受到刺激般剧烈搏动了一下，皮肤下的幽蓝符文随之亮起又迅速隐没。她猛地抽回手臂，发现针眼周围已经泛起一片细密的蓝色纹路，如同冰裂纹瓷器。
\"新配方？\"她盯着那些迅速消退的纹路。
\"改良版。\"傅司寒收起空针管，指尖在她手腕内侧轻轻一划，\"加了点我的血。\"
化妆师早已识趣地退出房间，还贴心地带上了门。狭小的空间里顿时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和雨水敲击玻璃的轻响。苏晚注视着镜中傅司寒的倒影，发现他今天的状态也很奇怪——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嘴唇比平时苍白，整个人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维持在最佳状态，随时可能崩断的弦。
\"为什么突然来片场？\"她直接问道。
傅司寒的手指从她手腕移到后颈，轻轻按在那枚外星芯片所在的位置。他的体温比常人低，触感像一块温润的玉石。\"双蛇的残党盯上了这部电影。\"他的声音很轻，几乎是气音，\"他们认为《深空之恋》里藏着'文明火种'计划的线索。\"
苏晚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是他们从月球带回那个惊世秘密后，第一次公开提及它。三个月前，他们在月球背面发现了那个庞大的蛇形建筑，里面冷冻着数以万计的人类胚胎——\"文明火种\"计划的核心。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胚胎全部携带经过精心设计的基因序列，能够在外星环境下生存繁衍。
\"所以你是来当保镖的？\"她讥诮地扬起眉毛。
傅司寒的手指在她后颈轻轻一按，力道恰到好处地缓解了心片带来的不适。\"我是来演吻戏的。\"他俯身，嘴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男主角替身，记得吗？\"
苏晚还没来得及回应，化妆间的门就被猛地推开。
\"苏老师！傅总！\"场务小妹慌慌张张地探头进来，\"导演说一切就绪，可以开拍了！\"
片场中央，巨大的LEd环形屏已经切换成浩瀚的宇宙背景。漂浮的太空站模型被数十条几乎不可见的细线吊在半空，在鼓风机的吹动下缓慢旋转。苏晚站在标记好的位置上，任由工作人员为她系上安全绳。这场戏讲述的是女主角在太空站即将爆炸的生死关头，向男主角表白的场景。按照剧本，她需要从一个倾斜的平台上\"坠落\"，然后被男主角接住，在漫天\"火光\"中完成告白之吻。
\"威亚检查完毕！\"
\"特效组准备就绪！\"
\"摄影机开机！\"
导演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片场回荡：\"《深空之恋》第78场，末日告白，第一次——Action！\"
苏晚瞬间进入了状态。她银灰色的瞳孔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慌与决绝，宇航服下的身体微微前倾，做出在失重环境下艰难前行的姿态。LEd屏上的星空开始旋转，模拟太空站失控的场景。特效团队适时地引爆了几处小型烟雾弹，橘红色的火光在背景中绽放。
\"凯斯！\"她喊出男主角的名字，声音在颤抖中带着坚定，\"我必须告诉你——\"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连接平台的钢丝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铮\"的一声脆响！苏晚脚下的金属板瞬间倾斜了四十五度！这不是特效安排——她清晰地听到工作人员惊恐的尖叫和导演喊\"cut\"的声音。但重力已经接管了她的身体，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片场一片混乱。正常情况下，安全绳会拉住她，但此刻那根绳子却诡异地松脱了！苏晚在坠落的瞬间看到绳索切口平整的反光——被人为割断的。她的视野因急速下坠而模糊，却清晰地捕捉到几个工作人员脸上反常的冷静表情。双蛇的卧底，就在这里。
坠落的过程仿佛被拉长。苏晚感到心脏处的源石剧烈跳动，皮肤下的符文即将亮起——她完全可以在落地前调整姿势，毫发无损。但那样就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非人的能力。
电光火石间，一道黑影从侧面飞扑而来！
傅司寒的速度快得不像人类。他几乎是横跨了整个片场，在苏晚即将撞上地面的瞬间，单手撑地，另一只手稳稳地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冲击力让他单膝跪地，膝盖与坚硬的地面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但他抱住苏晚的手臂纹丝不动，像是钢铁浇筑的。
片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苏晚仰躺在傅司寒臂弯里，近距离看到了他眼中那抹不正常的蓝光此刻暴涨，如同电子风暴。他的呼吸没有丝毫紊乱，但脖颈处暴起的青筋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刚才那一跃对他身体的负荷。
\"卡！医疗组！\"导演终于反应过来，声音都变了调。
但傅司寒却纹丝不动。他的目光锁定在苏晚脸上，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熟悉的、带着危险气息的弧度。\"台词错了。\"他低声说，声音只有她能听见，\"剧本是'我必须告诉你，我爱你'。\"
苏晚眯起眼睛。她当然知道傅司寒在玩什么把戏——借着这场\"意外\"，光明正大地检查她是否受伤，同时向片场潜伏的双蛇成员示威。但更让她在意的是他身体的异常。如此高速的移动和精准的接抱，绝非常人所能及。除非...
\"你给自己注射了什么？\"她压低声音问道。
傅司寒没有回答，而是突然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苏晚感到他冰凉的唇瓣紧贴上来，舌尖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某种苦涩的药味。与此同时，一股细微的刺痛从唇上传来——他在用牙齿轻轻咬破她的下唇！温热的血液在两人唇间交融，但更诡异的是，她尝到了一丝熟悉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冰凉液体。
蓝血。傅司寒在吻中将自己的血渡给她。
苏晚猛地推开他，银瞳中燃起怒火。但傅司寒早有预料般扣住她的后脑，将这个吻加深。他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摸到了她后颈的心片位置，指尖施加的压力恰到好处地引发了心片的短暂麻痹，让她无法立即反抗。
片场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和口哨声。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影帝即兴发挥的浪漫桥段，没人看到两人唇齿间的血腥交锋。
\"别动。\"傅司寒在吻的间隙低声命令，\"我的血能暂时屏蔽芯片信号。片场有十七个双蛇卧底，他们正在用特定频率激活你脑中的芯片。\"
苏晚的瞳孔骤缩。难怪从今早开始芯片就异常活跃。她借着调整姿势的动作扫视片场，果然发现几个工作人员正不动声色地操作着伪装成场记板的设备，而他们耳后都隐约闪烁着幽蓝的光点——与艾伦耳中相同的信号接收器。
傅司寒终于结束这个血腥的吻，但并未松开对她的钳制。他抬头看向导演，脸上已经挂上了完美的歉疚笑容：\"抱歉，张导。我太入戏了。\"
导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干笑两声：\"傅总真是...敬业。不过威亚事故需要彻查，今天的拍摄恐怕要——\"
\"不必。\"傅司寒轻松地抱着苏晚站起身，仿佛她轻若无物，\"安全绳只是老化断裂，意外而已。苏小姐没有受伤，我们可以继续。\"他的目光扫过那几个可疑的工作人员，\"正好我也想试试这场戏的替身。\"
导演犹豫地看向苏晚。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唇上残留的刺痛和口中烂血的金属味，微微点头：\"我没事，继续吧。\"
接下来的拍摄诡异而顺利。傅司寒取代了原定的男主角，亲自上阵演替身。他穿着与男主角相似的戏服，在镜头前的表现却比专业演员更加游刃有余。当苏晚再次站在倾斜的平台上，念出那句\"我必须告诉你，我爱你\"时，傅司寒接住她的动作精准得如同排练过千百次。
而这一次，当他们的唇在镜头前相触，没有血腥，没有交锋，只是一个看似简单却令人屏息的吻。苏晚能感觉到他刻意控制的呼吸频率，和唇上残留的、蓝血特有的凉意。某种奇异的平静通过这个吻传递过来，暂时抚平了心片的躁动。
\"cut！完美！\"导演激动的声音打破了片场的寂静，\"这条过了！\"
工作人员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只有苏晚注意到，傅司寒在松开她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眼中的蓝光也暗淡了几分。他若无其事地退到监视器旁查看回放，但苏晚敏锐地捕捉到他扶住椅背时泛白的指节。
雨势渐大，敲打玻璃穹顶的声音如同某种不祥的鼓点。苏晚走到傅司寒身边，假装一起看回放。屏幕上的吻戏唯美得不像话，但她注意到一个细节——在某个特定角度，傅司寒的瞳孔中闪过一串快速流动的数据流，与芯片激活时的症状如出一辙。
\"你也被控制了？\"她压低声音问道。
傅司寒按下删除键，那段异常画面立刻被剪掉。\"不是控制。\"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是同步。\"
苏晚猛地转头看他，银瞳中闪过一丝震惊。同步？他的意思是...
\"你的蓝血和我的芯片来自同源。\"她迅速理清思路，\"双蛇在用特定频率激活芯片的同时，也影响到了你。\"
傅司寒微不可察地点头，目光扫过片场中那几个正在收拾设备的\"工作人员\"。\"他们不是普通的残党。\"他轻声道，\"是'聆听者'——专门接收和传递外星信号的改造人。艾伦也是其中之一。\"
这句话解释了太多事情。萨拉热窝的导弹，片场的威亚事故，以及傅司寒今天反常的表现。苏晚感到心脏处的源石剧烈搏动了一下，皮肤下的符文微微发烫。如果双蛇已经能够直接通过信号控制改造人，那么他们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潜在的威胁。
\"为什么给我你的血？\"她直指核心。
傅司寒终于转过头，直视她的眼睛。那一刻，他眼中褪去了所有伪装，露出底下令人心惊的疲惫与某种近乎绝望的决然。\"因为当信号最终锁定你时，\"他轻声说，\"我需要你记住，谁的血在你体内流动。\"
片场的灯光突然闪烁了几下，接着全部熄灭。黑暗中，苏晚感到傅司寒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脉搏通过相贴的皮肤传来，快得不正常。
\"开始了。\"他在她耳边说。
下一秒，备用电源启动，灯光重新亮起。但片场已经变了——所有工作人员僵立在原地，眼中闪烁着与艾伦相同的蓝光。他们的头整齐地转向苏晚和傅司寒的方向，嘴角同时勾起一模一样的、非人的微笑。
\"初代体苏晚。\"十七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声音重叠在一起形成诡异的和声，\"文明火种等待孵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