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里,潮湿与腐臭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
陶然的身影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出现,仿佛从阴影中渗透出来的一部分。
他前方不远处,一个佝偻的身影正蹲在地上,将手中的管状物凑近一个孩子的嘴边。
“赫尔曼医师?”
陶然用属于“贾善良”的,略带沙哑的市侩嗓音开了口。
那个身影猛地一颤,像只受惊的野猫,瞬间转身,手中握着一截锋利的金属片,警惕地对准了陶然。
是赫尔曼。
他那张因长期营养不良而蜡黄的脸上,布满了惊恐与戒备。
“你是谁?怎么找到这里的?”
几个蜷缩在他身后的孩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发出了微弱的呜咽。
陶然没有靠近,只是摊了摊手,脸上挂着商人式的假笑。
“一个能救你命,也能要你命的人。”他的视线扫过那几个病恹恹的孩子,“看来你的药不多了,而他们的时间,更不多。”
赫尔曼握着金属片的手紧了紧,他从陶然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武者的气血波动,这让他稍稍安心,但那份从容却让他更加不安。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马上离开这里,不然我叫人了!”
“叫人?”陶然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是想叫血狼帮的人来,还是想叫城卫军来?我猜他们都很乐意见到你。”
赫尔曼的身体僵住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敲碎了他最后的侥幸。
他的身份,他最大的秘密,在这个陌生人面前,被轻而易举地揭开了。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干涩地发问,整个人都陷入了绝望。
陶然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屈指一弹。
“叮。”
一枚扭曲的狼头徽章落在赫尔曼脚下的积水中,溅起一圈小小的涟漪。
赫尔曼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血狼帮核心成员的信物,他曾在一个死去的病人身上见过。
“你是他们的人?”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憎恨与恐惧。
“不。”陶然摇了摇头,然后,一股磅礴浩瀚的气息从他体内轰然释放,瞬间充斥了整个狭窄的下水道空间!
四品武师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大山,轰然压下!
噗通!
赫尔曼连站都站不稳,直接被这股气势压得瘫倒在地,手中的金属片也掉进了污水里。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了心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那几个孩子更是被吓得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一个……武师?”赫尔曼艰难地抬起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钢铁堡垒里,一个武师就是一方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这种肮脏的地方,还来找他这个被全城通缉的普通人?
“现在明白了吗?”陶然收回了气息,周围的压力瞬间消失。
他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商人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这枚徽章的前主人,已经化成灰了。而我,是你现在唯一的选择。”
“我只是个商人。”
陶然蹲下身,与赫尔曼平视,脸上是“贾善良”标志性的贪婪笑容。
“我看到了你的价值,赫尔曼医师。所以,我来投资。”
赫尔曼大口地喘着气,看着眼前这张笑眯眯的脸,只觉得比血狼帮的屠刀还要可怖。
“什么……投资?”
“一笔交易。”陶然伸出一根手指,“我负责你的安全,提供庇护所、资金、设备,让你能安心地继续你的研究。作为回报,你,以及你的所有研究成果,从现在开始,都属于我。”
赫尔曼愣住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被抓住、被虐杀、被当成散播瘟疫的罪魁祸首钉死在城墙上。
唯独没有想过,会有人在一个武师的威逼下,跟他谈一笔关于研究的“交易”。
“你……你要我的研究干什么?”他忍不住问,“你也想利用那种……那种东西?”
“我对过程不感兴趣,我只要结果。”陶然的回答滴水不漏,“你口中的‘瘟疫谣言’,我知道是真的。而你,是揭开这真相的钥匙。这把钥匙,我要了。”
赫尔曼沉默了。
他看了一眼身后那些在病痛中呻吟的孩子,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看似贪婪,实则深不可测的男人。
他没有选择。
一边是必死的绝境,一边是充满未知,但能让他继续研究,继续拯救这些孩子的深渊。
“好。”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我答应你。”
“聪明的决定。”陶然满意地点了点头,“现在,带我看看你的成果吧,我亲爱的……合作伙伴。”
在赫尔曼的带领下,陶然走进了下水道更深处一个被伪装起来的隔间。
这里与其说是实验室,不如说是一个简陋的避难所。几张破木板拼成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些粗糙的蒸馏和过滤装置。
赫尔曼从一个上锁的铁箱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叠厚厚的笔记。
“都在这里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像是交出自己的生命。
他告诉陶然,“红疫”根本不是什么瘟疫,它是有生命的,是一种活着的“血肉诅咒”。
“它的源头,在城西废弃的黑血矿洞最深处。那里……那里有一个邪神留下的造物!”赫尔曼的脸上浮现出极度的恐惧,“矿洞里的东西,正在试图‘活’过来,红疫,就是它扩散出来的生命力!”
邪神造物。
穆古拉的幽灵,再次浮现在陶然的脑海中。
赫尔曼又拿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淡绿色的液体。
“这是我研究出的抑制剂,能暂时压制诅咒的活性。”他拧开瓶盖,一股纯净的生命气息散发出来。
陶然的感知清晰地捕捉到,这股能量与他在“红疫区”深处感应到的那点萤火之光,完全一致。
“它的核心成分,是一种我在矿洞深处偶然发现的‘荧光苔藓’。”赫尔曼从箱子底拿出一个玻璃皿,里面,几片苔藓正散发着柔和而圣洁的微光。
就是它。
克制邪恶的纯净生命源。
陶然接过那叠笔记,快速翻阅起来。
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和粗糙的图画,详细记录了“红疫”的感染过程。
从最初的皮肤溃烂,到狂暴化,再到最终融化成一滩具有高度传染性的血水……
这分明就是“血肉魔种”侵蚀人体的初期阶段!
穆古拉的技术,在这里被放大,被应用到了一个城市的规模!
就在陶然内心掀起惊涛骇浪时,赫尔曼忽然又说了一句让他遍体生寒的话。
“他们……血狼帮的人,他们不是在回收失败品。”
陶然从笔记中抬起头。
“他们是在‘播种’。”赫尔曼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我亲眼看到,他们把稀释过的诅咒源液,偷偷投放到下城的井水里,故意让红疫扩散!”
陶然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为什么?”
赫尔曼抬起头,那双属于医者的眼睛里,此刻满是绝望和疯狂。
“那是一种仪式!一种我无法理解的邪恶仪式!他们在用整座下城的生命,进行一场……一场规模浩大的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