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流整合触动既得利 码头风波初显博弈艰
与电商大厦前的热火朝天相比,位于商贸新城规划区边缘的“老货运码头”一带,气氛则显得凝重而紧张,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里没有光鲜的玻璃幕墙,只有低矮破旧、墙皮剥落的门面房,房顶上密密麻麻地缠绕着各种电线,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柴油味、轮胎摩擦的焦糊味,以及汗水与尘土混合的浑浊气息。
大大小小的货车、叉车杂乱无章地停放着,将本就狭窄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穿着沾满油污工装的司机们,或蹲在路边抽烟,或聚在一起大声谈论着运费和货源,粗犷的嗓门与车辆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
这里聚集着东河区超过百分之八十的本土货运信息部、零担物流公司和个体货车司机,是传统、粗放物流模式的最后堡垒。而这一切的“秩序”维持者,正是盘踞在此二十多年的东河物流协会及其会长,赵大虎。
在一家挂着“东河物流信息中心”牌子的简陋门面房里,烟雾缭绕,几乎让人睁不开眼。七八个穿着各式工装、身材粗壮的汉子围坐在一张油腻的方桌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为首一人,约莫五十岁年纪,身材魁梧,穿着一件紧绷的poLo衫,勒出圆滚滚的肚子,脖子上挂着一条小指粗的金链子,手里盘着两个油光发亮的核桃,正是赵大虎。他面色赤红,眼袋深重,一双三角眼里闪烁着市侩与凶狠交织的光芒。
“都他妈听说了吧?”赵大虎吐出一口浓烟,声音沙哑如同破锣,“管委会那边,陈临海那个毛头小子,要搞什么‘智慧物流园’,立他娘的新规矩!要求所有进出商贸新城的大车,都必须滚进那个园子里去,说什么统一管理、统一配货!还他妈要给那些外地车提供免费停车、免费住宿、货源信息!这他妈是要断咱们的根,把咱们往死里逼啊!”
一个满脸横肉、胳膊上纹着青龙的汉子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哐当作响:“虎哥,这绝对不能答应!咱们兄弟在这码头混了十几年,靠的就是信息差和这块地盘!他陈临海一句话就想把规矩改了?他算老几?凭什么?”
“就是!什么狗屁智慧物流,不就是想抢咱们的饭碗吗?信息都透明了,咱们喝西北风去?”
“那些外地车来了,仗着车大便宜,还有咱们本地司机活路吗?”
“我看他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烧昏头了!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群情激愤,唾沫横飞,污言秽语不绝于耳。他们赖以生存的,正是对本地货运信息的垄断、相对封闭的运营环境以及多年来形成的潜规则。物流园的建立,意味着信息透明化、运营规范化、竞争公平化,他们手中的资源、人脉和地盘优势将荡然无存。这无异于一场刨祖坟式的革命。
赵大虎阴沉着脸,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手里盘核桃的速度却不自觉地加快了。“光嚷嚷有什么用?”他眯着眼睛,闪过一丝狠厉,“他陈临海有他的阳关道,咱们有咱们的独木桥。这码头,是咱们的地盘,他说了不算!”
他压低声音,开始布置,如同一个黑帮老大在分配任务:
“第一,跟下面的司机兄弟们都打好招呼,谁也不准把货源信息录入那个什么狗屁物流园的系统!谁录,就是跟咱们全体过不去!以后别想在这码头接到活!”
“第二,阿彪,”他看向那个纹身汉子,“你带几个机灵点的兄弟,去跟那些常来的外地大车司机‘好好聊聊’,让他们识相点,别往物流园那边凑!要是有人不听劝……”他冷哼一声,没再说下去,但眼中的凶光说明了一切。
“第三,”他顿了顿,脸上横肉抖动,“得给陈临海和那个什么管委会,制造点‘动静’,让他们知道,这东河的物流,不是他一个外来户想动就能动的!得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强龙不压地头蛇!”
一场由物流整合引发的、夹杂着经济利益、地盘争夺和暴力威胁的正面冲突,已然不可避免。老码头的尘埃之下,暗流汹涌,杀机隐现。
几天后,智慧物流园的施工工地外围。几辆满载渣土、故意未覆盖篷布的大型货车,如同瘫痪的巨兽,慢悠悠地行驶在通往工地的唯一主干道上,几乎将道路完全堵死。当施工方负责人带着安全帽上前交涉时,从车上跳下来十几个穿着统一黑色紧身t恤的彪形大汉,个个神情倨傲,态度蛮横。
“这条路是我们兄弟平时‘保养’的,坏了你们得赔!想从这里过?行啊,按车收费,一辆车五百!”为首的阿彪歪着脑袋,斜眼看着施工负责人,语气充满了挑衅。
“你们这是无理取闹!这是公共道路!”施工负责人气得脸色通红。
“公共的?你叫它一声它答应吗?”阿彪嗤笑一声,身后的混混们跟着哄笑起来,有人甚至用棍棒敲打着货车的轮胎,发出刺耳的声响。
与此同时,一些通过宣传得知消息、试图前往物流园了解情况的外地货车司机,在距离工地几公里外的路口,就被人拦截下来。几个混混模样的年轻人围住车辆,拍打着车窗。
“哥们,去哪啊?”
“去…去物流园看看。”
“啧,去那破地方干嘛?没货的!听兄弟一句劝,掉头回去,或者去老码头,那边货源多!”
“可…可是管委会说……”
“管委会?他们懂个屁!赶紧走!再往前开,车出了啥问题,我们可不负责!”威胁之意,昭然若揭。甚至有司机反映,停放在路边的货车轮胎半夜被人扎破,车漆被硬物划伤。承诺的“免费停车住宿”在现实的暴力威胁面前,显得苍白无力,物流园的招商工作陷入了停滞。
消息很快传到了管委会。陈春兰气得脸色发白,拳头紧握:“无法无天!简直是黑社会行径!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这样阻挠重点工程建设!”
高博则是忧心忡忡地用笔敲着规划图:“物流是商贸的血管,血管不通,再好的市场也活不起来。这个问题必须尽快解决,否则会影响整个商贸新城的运营。”
王建业收集了详细情况,向陈临海汇报时,语气前所未有的沉重:“区长,情况很明确,背后都有赵大虎和他那个物流协会的影子。
他们在本地盘踞多年,关系网复杂,很多司机敢怒不敢言。公安那边……之前也处理过几次类似的纠纷,但都是小打小闹,拘留几天了事,治标不治本。而且,我怀疑……他们内部可能也有人和赵大虎……”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赵大虎之所以如此猖狂,很可能是在执法部门有保护伞。
陈临海站在办公室的全区地图前,目光冰冷地落在老货运码头和新建物流园的位置上,眉头紧锁,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他深知,物流整合是商贸新城成败的关键一环,是连接生产与消费、打通内外循环的命脉。但触碰这种盘根错节的既得利益集团,阻力必然最大,手段也必然最肮脏。赵大虎这种人,就是横在改革发展路上的一块又臭又硬的顽石。
“看来,光是经济手段和常规的行政协调,已经不够了。”陈临海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这块顽石,冥顽不灵,阻碍交通。是时候,准备一把更锋利、更有力的凿子,把它敲掉,为东河区的发展扫清障碍了。”
他心中已然有了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