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彻张了张干涩的嘴唇,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我告诉你。”
“所有的一切。”
他的思绪,飘回了多年前。
“第一次见你,是在城西的废弃工厂,你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小狼,浑身是伤,脏兮兮的,手里还攥着半截钢管。”
秦彻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所有人都怕你,只有我觉得……你很有趣。”
“你的骨头很硬,明明怕得要死,却死死地瞪着我,不肯服软。”
“我当时就在想,这样一头野性难驯的东西,如果被彻底驯服,只听我一个人的命令,会是什么样子。”
沈妄的身体僵住了。
他记忆里那个冰冷的大雨天,那个向他伸出手的、神明一样的少年,此刻在秦彻的描述里,变成了一个挑选宠物的,冷漠的猎人。
“所以我把你带回了家。”
“我给你最好的房间,最好的食物,请最好的老师教你一切。”
秦彻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回味,“我看着你从一个野小子,一点点褪去棱角,变得干净、沉默,学会了所谓的规矩。”
“但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秦彻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偏执。
“我想要的,是你骨子里那份永远不会消失的野性,我允许你保留它,甚至……我亲手浇灌它。”
“你学格斗,我给你找来最凶狠的对手,让你在血和疼痛里学会怎么杀人,而不是怎么赢。”
“你学金融,我故意泄露给你一些所谓的核心资料,让你以为自己抓住了机会,然后看着你撞得头破血流,再告诉你错在哪里。”
“你每一次的进步,每一次的伤痕,都在我的计划之内。”
沈妄的呼吸变得粗重。
他一直以为,那些年秦彻对他的“特殊关照”,是因为他天赋异禀,是因为他值得。
他拼了命地学习,拼了命地变强,就是为了成为秦彻手里最锋利的那把刀,为了能站在他身边。
可现在,秦彻告诉他,连他的“努力”和“天赋”,都是被设计好的一场表演。
他不是参与者,他只是一个被提线的木偶。
“为什么……”沈妄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他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一寸寸崩塌。
“因为,你是我的。”
秦彻回答得理所当然,他抬起那只没有输液的手,似乎想去触碰沈妄,却又停在了半空中。
“从我把你带回来的第一天起,你就是我的东西了,我想要把你打造成我最喜欢的样子,一件独一无二的,只属于我的作品。”
“作品?”沈妄重复着这个词,笑出了声,那笑声里全是荒唐和绝望。
“对,作品。”
秦彻坦然承认,他甚至回忆起了一些更久远的细节。
“你小时候很黏我,睡觉总是不老实,有一次你发高烧,半夜里缩在我怀里,哭着喊疼。我抱着你,感受着你滚烫的体温,当时我想的不是怎么让你快点好起来……”
秦彻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羞耻,却又无法抑制的满足。
“我想的是,太好了,他现在这么脆弱,完全依赖我,他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我亲手给你处理伤口,不是因为心疼你,而是喜欢在你身上留下痕迹的感觉。”
“我教你下棋,不是为了培养你的心性,而是享受你为我每一次的布局而绞尽脑汁的样子。”
“那时候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爱,我只知道,我必须拥有你,完完全全地拥有你,你的身体,你的思想,你的每一次呼吸,都只能属于我。”
“所以,大学那份偷拍的文档,只是我无数个‘记录’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份。”
秦彻平静地揭开了最后的真相。
“在你去上大学之前,我有一本更厚的‘培养记录’,里面记录了你的每一个成长阶段,每一次情绪波动,我对你的所有观察、分析,和我为你设计的,每一步人生。”
轰的一声。
沈妄的脑子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了。
他以为的复仇,他以为的掌控,从头到尾,都只是秦彻一场长达多年的,病态的养成游戏。
他不是复仇者。
他甚至不是一个独立的“人”。
他只是秦彻亲手浇灌,亲手修剪,最终长成对方想要模样的……一个盆栽。
一个供主人欣赏的,完美的艺术品。
“你的每一次哭泣,每一次愤怒,每一次进步……”
秦彻的声音还在继续,像恶魔的低语,钻进沈妄的耳朵里。
“我都曾幻想过,它们在我手中,会是怎样的形状。”
“沈妄,”秦彻叫着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种诡异的、被揭露后的狂热。
“我把你塑造成了全世界最锋利的刀,只为了有一天,你能亲手剖开我的胸膛,看看里面到底为你藏了些什么。”
“你看,我成功了,不是吗?”
“你回来了,你恨我,你折磨我……这一切,都比我幻想过的,还要美妙。”
“噗——”
沈妄一口气没上来,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他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感觉自己的整个童年,整个人生,都被这个疯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什么沈家灭门,什么血海深仇,在秦彻这种变态的、扭曲的“爱”面前,都变得像一个笑话!
他恨错了!从一开始就恨错了!
他不该恨秦彻的背叛,他该恨的是,秦彻从未将他当成一个平等的人!
“闭嘴!”
沈妄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他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杯,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向对面的墙壁!
“啪——!”
玻璃杯瞬间四分五裂,水渍和碎片溅了一地。
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刺耳又绝望。
沈妄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混乱而剧烈起伏。
他想杀了眼前这个男人,用最残忍的方式,把他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然而,秦彻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失控,看着他崩溃,看着他被自己亲手揭开的真相折磨得体无完肤。
他的脸上,甚至没有一丝恐惧,反而……带着一丝心疼。
仿佛沈妄的愤怒,沈妄的痛苦,都是他可以尽数吸收的养分,是他病态爱意里,最不可或缺的一环。
看着暴怒的沈妄,就像在欣赏一件终于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的,完美的艺术品。
而这件艺术品此刻展现出的激烈反应,正是他最期待看到的,最华丽的篇章。
沈妄看着秦彻那样的表情,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
他所有的报复,所有的折磨,都只是在配合秦彻完成这场盛大的、病态的自我献祭。
他的恨,成了秦彻的勋章。
他的愤怒,成了秦彻的养料。
他亲手为秦彻戴上的项圈,到头来,竟是对方梦寐以求的桂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