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天宫的总控室,恒温空调的冷气吹得人皮肤发紧。
沈妄推门进来时,负责监控的保镖正靠在椅背上,看到他,那人几乎是弹了起来,腰杆瞬间绷直。
“沈、沈先生。”
沈妄获得的“一楼安保调配权”不过一天,但权力带来的敬畏,已经清晰地刻在了每个人的脸上。
“秦家老宅,宴会厅主监控。”沈妄的命令简洁,没有半个废字。
“是!”
保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将画面切了过去。
巨大的屏幕墙上,秦家老宅的宴会厅里,身穿黑色制服的佣人正将一盆盆素白的兰花摆上长桌,气氛肃穆得不像家宴,更像一场葬礼。
沈妄踱到主控台前,目光落在屏幕上,手指却在下方的副操作屏上动了起来。
“今晚安保等级最高,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直接上报给林伯和主人,对么?”他问得随意,像在确认一个常识。
“是的,沈先生!任何警报都会在0.5秒内触发,最高权限响应。”保镖答得又快又大声,生怕慢了半拍。
在他回答的这几秒里,沈妄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击的轻微声响几乎连成一片。
他利用前几天植入的后门,滑进了系统最底层的神经中枢,破坏系统是最愚蠢的做法,会立刻触发物理警报。
他要的,是欺骗。
他没有删除任何东西,只是在警报系统的触发机制上,嫁接了一道幽灵指令。
【紧急预案b-7,激活指令:特定声波频率x。】
【执行效果:宴会厅区域所有监控画面,强制进入五分钟延迟循环播放。警报系统屏蔽,日志伪装成常规维护。】
一行行代码在他的指下生灭,最终悄无声息地沉入庞大的数据流,伪装成一次毫不起眼的系统日志更新。
做完这一切,抬起头,仿佛刚刚只是在浏览安保条例。
“c区摄像头的角度上调两度,对着走廊,有视觉盲区。”
“是!”保镖立刻转身操作,全神贯注地执行着新指令,完全没察觉到身后的系统已经被开了一个致命的后门。
沈妄转身离开,步伐平稳,就像他来时一样。
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径直走向了二楼西侧,那个被他划定为教学区的客房。
推开门,一股血腥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阿诺正跪坐在房间中央,用一块鹿皮,一遍遍擦拭着一把刚开了刃的军用匕首。
听到开门声,他的身体猛地一僵,头埋得更低,几乎要贴到地面。
“起来。”
阿诺的身体比他的意识反应更快,立刻站起身,双手垂在身侧,不敢抬头。
沈妄走到他面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U盘,动作干脆地塞进了阿诺冰冷的手心。
金属的棱角硌着掌心,让阿诺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听着。”
沈妄的声音压得很低,在这间绝对隔音的房间里,清晰得如同耳语,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严苛,只剩下一种沉寂到可怕的平静。
“今晚,我会跟主人去秦家老宅。”
阿诺的呼吸瞬间停滞了,终于忍不住,抬起了头。
“拿着这个,”沈妄第一次正视他的眼睛,那双曾经空洞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出了阿诺写满惊恐的脸,“如果宴会厅那边的安保系统,出现任何一级警报……”
沈妄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冰块砸在地上。
“或者,到了明早六点,我没有回来。”
“你就用我教你的方法,黑进公共网络,把U盘里的东西,发给名单上的所有人。”
阿诺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看着沈妄,嘴唇翕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个小小的U盘,此刻在他手里重如山岳。
“发完之后,”沈妄继续交代,语气像是在布置一个最简单的任务,“去我房间,床头柜第三个抽屉,里面有护照和机票,离开这里,去南美,永远别回来,也别去查任何事。”
这是一种托付,也是一种切割。
他把阿诺训练成武器,当成诱饵,但在此刻,他给了这件工具一条他自己永远不可能有的生路。
“为……为什么……”阿诺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哭腔,这是他第一次敢于反问。
沈妄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在那件工具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一个很轻的动作,甚至算不上安抚,却让阿诺全身都僵住了。
“最后一课,阿诺。”沈妄收回手,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饵’的任务,就是在被吞掉之前,把鱼钩死死地钉进猎物的喉咙里。”
他看着少年惊恐的脸,平静地宣告。
“现在,你的任务结束了。”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所有。
房间里只剩下阿诺一个人,他低头,看着手心里那个小小的U盘,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第一次在沈妄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属于“人”的东西。
一种,名为“决绝”的赴死之意。
阿诺将U盘死死地攥在手心,缓缓滑坐在地,将自己蜷缩在角落里。
沈妄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电脑前,冷静地删除了今天所有的操作痕迹,包括他调用阿诺进入教学区的记录,将一切恢复到无懈可击的日常状态。
做完这一切,站起身,走进浴室。
热水冲刷着身体,水声轰鸣,他闭上眼,脑海里却没有任何计划,一片空白。
当再次走出来时,身上只裹着一条浴巾,那套纯白的西装,就静静地挂在那里。
他赤着上身站在巨大的穿衣镜前,拿起真丝衬衫,冰凉的布料贴上皮肤,拂过背后那些陈年旧伤,也拂过脖颈后方那个崭新的、还带着刺痛的齿痕。
亲手扣上每一颗珍珠母贝的袖扣,动作一丝不苟,稳定得像在组装一件精密的杀人武器。
然后,他穿上了那件纯白的西装外套。
镜子里的人,清瘦,挺拔,一身纯白。只有脖颈间那枚铂金项圈,和那双沉寂的眼,是唯一的异色,一个完美的祭品。
沈妄缓缓抬起手,指尖隔着衬衫,碰了碰脖子后面那个被项圈盖住的地方。
那里还在隐隐作痛,像一个活的烙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这份深入骨髓的归属与羞辱。
秦振邦用一条命,换了秦彻,那么他秦彻的命,就用来祭奠沈家。
镜子里的青年,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那不是麻木,也不是空洞。
那是在尸山血海的废墟之上,重新建立起来的,属于审判者的平静。
“咚、咚。”
房门被敲响了,两声,不轻不重,节奏精准。
是秦彻。
他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门板传来,平淡,却带着一丝不耐。
“沈妄,走了。”
沈妄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他伸手,仔细整理了一下衣领,让那枚冰冷的铂金项圈,更服帖地禁锢住自己的脖颈,完美地遮住下方那枚耻辱的印记。
拉开门,门外,秦彻已经换好了深色的正装,正侧身等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沈妄微微躬身,垂下眼。
“是,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