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彻走下拍卖台。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人群自动散开,没人敢拦,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或敬畏或恐惧的表情,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林伯跟在身后,脚步压得极轻。
穿过前厅,是条古典长廊。长廊很长,两侧挂着价值不菲的油画,脚下是能映出人影的黑色大理石。
长廊尽头,一行人堵在电梯前。
为首的那个,正是刚刚在全场面前,给了他最响亮一记耳光的江夜。
他似乎是在等电梯,又似乎,是在等他。
两拨人的保镖在长廊两端遥遥对峙,西装笔挺,身形肃杀,手都摸到了腰后,空气绷得死紧。
红雀站在沈妄身边,低声说着什么。
沈妄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回应,也没往秦彻这边看一眼。
秦彻停下脚步。
他对着身后的林伯和保镖,抬了抬手。
众人会意,停在原地,没有再跟上来。
这条长长的走廊,瞬间成了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战场。
秦彻一步一步,重新迈开脚步。
皮鞋鞋底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长廊里被放大,一声一声,砸在心口。
他走得很慢,目光死死盯着那个背影——挺拔、陌生,却熟悉到骨头疼。
三年的时间,沈妄长高了一些,肩膀也更宽阔了。
不再是那个在他身下会微微发抖的清瘦少年。
深灰色西装剪裁得体,整个人都透着疏离的冷。
一切都变了。
唯一没变的,是那股刻在骨子里的冷。
比三年前,更冷。
红雀先察觉到动静,扭头看过来,而沈妄慢了半拍,才转身。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金丝眼镜的镜片隔绝了大部分情绪,只剩下礼貌的假象。
秦彻在他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看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喉咙里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得发疼。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三年来,他幻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
把人抓回去,锁在床上,打断腿,让他哪都去不了,重新在他身上烙满印记,让他记住谁是主人。
可当这个人真的就站在他面前时,那些疯狂的念头,都变成了一片空白。
只剩巨大的空洞,快把他吞了。
“沈妄。”
秦彻终于叫出了这个名字。
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困兽濒死前的嘶吼。
不是疑问,是确认。
沈妄听到这个名字,脸上那层礼貌的假面,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他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嘴角牵动了一下,却构不成一个笑容。
“先生认错人了。”
他的声音很平稳,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客气。
“我叫江夜。”
这句话像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秦彻的心脏。
认错人了?
他怎么可能认错。
他身上每一寸皮肤的触感,每次呼吸的频率,被逼到绝境时眼底泛起的红——全刻在秦彻骨头里。
秦彻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底的血色一点点漫上来。
下一秒,他猛地向前跨出一步。
动作快得如同一道闪电。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一把揪住了沈妄的衣领,把人狠狠地摁在旁边冰冷的汉白玉墙柱上。
“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长廊里回响。
两边的保镖瞬间都动了,手齐齐摸向腰后。
“别动!”
秦彻和沈妄身边的助理,几乎是同时厉声喝止了自己的人。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秦彻完全无视了周围的一切。
他攥着沈妄的衣领,把人整个禁锢在墙和自己之间。
低下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对方鼻尖,灼热的带着疯狂怒意的呼吸,尽数喷洒在沈妄的脸上。
“你以为,”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你换了张皮,换了个名字,我就认不出你了吗?!”
“沈妄!”
吼出这个名字,要把三年的思念、怨恨、疯狂全吼进这个人身体里。
=被他死死抵在墙上的人,却没有丝毫反抗。
沈妄甚至都没有皱一下眉。
他的身体靠着墙,很放松。
在秦彻狂暴的怒气中,抬起眼,平静地看着他。
那双曾经只会映出他一个人的眼睛,此刻是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平静,无波,甚至带着怜悯。
这个眼神,彻底击垮了秦彻。
他宁愿沈妄恨他,怨他,拿刀杀了他。
也好过现在这样,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撒泼打滚的疯子。
就在秦彻快要失控的边缘,沈妄动了。
他没有推开秦彻,反而顺着秦彻的力道,主动向前贴近了一点。
冰冷的镜框,碰到了秦彻滚烫的脸颊。
然后,沈妄微微侧过头,嘴唇凑到了秦彻的耳边。
他的动作很慢,很轻,带着一种诡异的、情人般的亲昵。
温热的气息拂过秦彻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颤栗。
一个冰冷的,带着气声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缓缓响起。
“那你还想在我身上,留下新的牙印吗?”
秦彻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那个声音顿了顿,带着致命的诱惑和最残忍的嘲讽,吐出了最后一个词。
“……主人?”
轰——
“主人”这两个字,在秦彻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曾经,这是他最喜欢听到的称呼。
它代表着绝对的占有,绝对的臣服。
是沈妄属于他的证明。
可现在,从沈妄的嘴里再次说出来,变成了最恶毒的诅咒、最锋利的刀。
每一个音节,都在嘲笑他可悲的占有欲,都在提醒,他已经彻底失去了这个人。
极致的狂喜和极致的痛苦,同时贯穿秦彻的四肢百骸。
他抓着沈妄衣领的手,不受控制地松开了。
看着眼前的人,眼中是完全失控的,交织着痛苦、迷恋、愤怒与狂热的复杂情绪。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沈妄从容地,从他的禁锢里退出来。
抬起手,轻轻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抓皱的衣领,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拂去一片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秦彻血液倒流的动作。
沈妄抬起手,用带着白色手套的指尖,轻轻拍了拍秦彻的脸颊。
那个动作,很轻,很柔。
像是在安抚一只焦躁不安的宠物。
“游戏才刚开始。”
沈妄看着他,露出一个冰冷的、残忍的笑。
说完,他收回手。
转身,在自己守卫的簇拥下,头也不回地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脚步从容,背影决绝。
刚刚那场几乎要引爆一切的对峙,不过是一场无足轻重的插曲。
长廊里,只剩下秦彻一个人。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脸上,还残留着那冰凉手套的触感。
耳边,还在回响着那句轻飘飘的“主人”。
他缓缓抬起手,捂住脸,身体靠着冰冷的墙壁,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因为极致的情绪冲击而引起的剧烈颤抖。
许久。
他放下手,眼底是一片烧尽一切的黑暗。
他笑了。
笑得扭曲,又疯狂。
好。
真好。
他的狗,终于学会了咬人。
而且,还学会了用他最喜欢的方式,来咬他最疼的地方。
游戏?
那就来。
秦彻抬起手,对着阴影里的林伯,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沙哑到扭曲的声音下令。
“查江夜在摩纳哥的所有行程。”
“他住哪家酒店,几点出门,见了什么人,全部查清楚。”
“还有——”
他顿了顿,舔了舔嘴唇,声音低得像从地狱里爬出来。
“给我准备一副新项圈。”
“铂金的。”
“刻上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