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彻松开手。
他抽出西装口袋里的丝帕,慢条斯理地,一根一根擦拭着触碰过沈妄的指尖。
擦完,那方价格不菲的手帕被他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他按下内线电话。
“管家。”
经过电流修饰的声音,平直,没有起伏。
“带他去静室。让他冷静。”
门从外面被拉开。
老管家躬身,手臂引向地下室的方向。
沈妄跟着他走,双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一步一步,被吸走了所有声息。
别墅的地下没有酒窖,只有一个房间。
管家为他打开那扇包裹着顶级隔音材料的厚重金属门。
门内,是一片刺目的白。
墙壁,天花板,地面,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被纯白覆盖,连光线都显得不真实。
房间正中,一张白色薄垫,再无他物。
“静室”。
惩罚最不听话的狗的地方。
“先生说,您需要冷静。”
管家公式化地传达完指令,退后,关上了门。
“咔哒。”
落锁声沉闷地一响,整个世界被瞬间抽离。
这里没有先生的味道,只有他自己,和无边无际的白色。
沈妄站在纯白囚笼里,连自己的呼吸都听不真切。
起初,他只是站着。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他开始踱步,用脚步丈量这个十步见方的空间。
一,二,三……
他强迫自己数数,用理智对抗感官被剥夺的恐慌。
但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焦虑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爬满了他的神经。
心跳开始失序,时而狂奔,时而停滞,胃里一阵阵翻滚,只想呕吐。
他需要命令。
他需要听到秦彻声音,哪怕是让他去死。
可这里什么都没有。
感官剥夺,是比任何鞭笞都更残酷的刑罚。
第二天。
沈妄停下脚步,
纯白的墙壁在他眼中开始扭曲,幻化出模糊的影子。
蝉鸣。
是很多年前那个夏天的,聒噪的蝉鸣。
还有焦糊味,混着血的腥气,冲天的火光在他视野里炸开。
“不……”
他踉跄着退后两步,对准墙壁,用尽全力撞了上去。
“砰——”
额骨与硬墙的撞击声,在死寂中放大了无数倍。
疼痛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片刻。
不够,他再次后退,再次撞过去。
“砰!”
“砰!”
他用这种自残的方式,制造出一点可以抓住的真实感。
只有肉体的痛,才能让他短暂地忘记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啃噬心脏的空洞。
他渴望惩罚。
他畏惧惩罚。
这矛盾几乎要把他撕碎。
第三天。
墙壁上唯一的送餐口,被无声地推开。
一个白色的餐盘被推进来。
除了水和营养剂,上面还多了一个黑色的、火柴盒大小的东西。
一部微型手机。
沈妄停下用头撞墙的动作,额角已经一片青紫,凝固的血痂蜿蜒而下。
他蹒跚着走过去,拿起那部手机。
机身冰冷。
是先生的测试。
这个念头第一时间跳了出来,让他攥紧了手机。
他捏着手机,屏幕突然亮起,自动弹出来一条信息。
发信人:苏明轩。
【别怕,有办法让你离开他。】
【你不是任何人的狗,你首先是你自己。】
【回复我,我来救你。】
你自己。
这三个字,像一个被遗忘的咒语,狠狠打在沈妄的认知上。
他有多久没听过这个词了?
从他被秦彻从那个黑暗的暗格里捡出来开始,他就只是秦彻的。
他的存在,他的价值,他的呼吸,都依附于秦彻的意志。
现在,有人告诉他,他可以是他自己。
自由?
复仇?
那些早就被他打包献祭给神明的东西,又在脑海里冒出模糊的影子。
一个几乎要消散的影子。
他的人生,真的只有宠物这一条路吗?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声重过一声,震得他耳膜发麻。
只需要按下去,只需要回复一个字。
他就能看到另一条路,一条通往正常世界的路。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落下,触碰那份虚无缥缈的救赎时。
静室厚重的门,悄无声生息地开了。
沈妄的动作凝固了。
他甚至不用抬头,就能感觉到那个熟悉的气场。
秦彻就站在门口。
他没有看沈妄,视线精准地落在他手中那个发着光的、不该出现的小东西上。
沈妄肺里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
“啪!”
手机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他完了,这个认知,如同一块巨石,砸碎了所有侥幸。
刚才那片刻的动摇,是对他信仰的全部背叛与亵渎。
秦彻走了进来。
他穿着柔软的居家服,步伐从容,像是来自己的花园里散步。
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手机。
当着沈妄的面,把那条信息,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
“你不是任何人的狗。”
他的语调很平,很轻,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每一个字,都让静室里的空气往下沉降一分。
沈妄抑制不住地发抖,膝盖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你首先是你自己。”
念完最后一句,秦彻抬起头,看向跪在地上的沈妄。
他笑了。
那张斯文俊雅的脸上,笑意加深,一种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的兴味浸透了他的眼底。
他抬起手,五指慢慢收拢。
“咔嚓——”
坚硬的特制手机,在他手中被生生捏成了一堆无法辨认的塑料和金属碎片。
碎片从他指缝间掉落。
“看来,”
秦彻走到瑟瑟发抖的沈妄面前,抬起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他的动作轻柔的让人头皮发麻。
“我的小狗,在外面有了新主人,想要挣脱项圈了?”
与此同时。
苏明轩正在自己的诊室里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着回复。
他动用了自己父亲的关系,才买通了秦家别墅的一个帮佣,把那部特制的通讯器送进去。
他不知道沈妄会不会回复。
但他必须试一试。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被那样毁掉。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不是他期待的加密信号,而是他助理的电话。
他立刻接起:“怎么样?”
“苏医生!”电话那头,助理的声音带着恐慌。
“出事了!秦氏集团刚刚单方面发布公告,全面终止了和我们医院的所有合作项目!”
苏明轩的脑子霎时一片空白。
苏明轩还没从这个消息里反应过来,他的私人手机又响了。
是他的母亲。
他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妈?”
“明轩!你快回来!你爸的公司出事了!”
“刚刚税务部门的人冲进来,说接到举报,要查封我们所有的账目!你爸他……他被带走了!”
母亲的哭喊,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扎进苏明轩的耳膜,让他通体生寒。
他挂了电话,浑身发冷,手脚都变得僵硬。
他不是傻子,秦氏终止合作,父亲公司被查。
这两件事,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巧合地发生。
是秦彻。
秦彻发现了他做的事,这是报复,是警告。
那个男人用最直接、最残忍的方式,向他展示了什么是绝对的权力。
静室里。
灭顶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沈妄疯狂摇头。
他想解释,想辩白,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小兽般的呜咽。
“不……不是的……”
“先生……我没有……”
苏明轩的善意,苏明轩的拯救,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将他推向万劫不复深渊的那只手。
秦彻欣赏着他惊恐绝望的样子。
那双桃花眼里,疯狂和占有欲几乎要化为实质,满得快要溢出来。
“别急。”
他用指腹,轻轻抚摸着沈妄的脸颊,擦去他额角凝固的血迹。
“我会让你……亲手毁掉他的希望。”
秦彻俯下身,唇瓣贴着沈妄的耳朵,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宣告最终的裁决。
“让你明白。”
“谁,才是你唯一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