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堂内,一盏长明灯静静燃烧,映照着佛像慈悲的面容。
檀香缭绕,了尘闭着眼如痴如醉地盘腿坐在绣着精致莲花纹的拜褥上,口中默诵着佛经。
屋外古槐的枝叶筛下细碎的月光,一个敏捷的人影闪过,几片槐叶迎风而落。
一身黑衣的面具男子嫌恶地将沾满血迹的剑身在了尘那身赤黄袈裟上抹了抹。
“世上棋子千千万,而贪得无厌的棋子死不足惜,原还想留上些时日,是你自寻死路!”
一旁个子稍矮的黑衣人,神色有几分紧张,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右相与国公爷可没让咱们杀了他,这里可是陛下亲封的皇家寺院,首座就这么死了,怕是不好交差。”
“只有死人才会听话。”面具男瞧着面前已擦拭干净的剑身,“那无用之人做下的糊涂事,竟还要我来善后,真是可笑!”
这时,另一名黑衣人从大开的窗户跳进屋内,双手抱拳半跪在他身前。“大人,那老妪身边有守卫,属下无法近身!”
“没用的东西!”面具男冷哼一声,“那陆宣如何了?”
“了尘派人送去的饭菜他们吃了个干净,眼下怕是在呼呼大睡呢!”
“嗯,没他在,那些个小喽啰便不起作用。”
远远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遭了,怕是刚才的动静引来了巡卫的武僧,大人,咱们要快些离开了。”
领头的面具男抬起下巴指了指下首的黑衣人,“你留下善后,其他人跟我走!”
他说着阴鸷的眸子又看向地上早已失去生息的了尘,似想起什么好笑的事,语气中带上笑意:“将他丢进清凉池。”
……
莫限匆匆进了屋,“主子,有动静了。”
“可看出是何人?”
莫限摇头,“还未交手,看不出路数。”
陆宣不慌不忙地站起身,“走,我们瞧瞧热闹去。”
他刚走出几步,回头看了看一脸坦然地跟在自己身后的池月,转身朝华灵道:“她功夫太差,你陪她留下。”
“属下领命!”
池月倒也没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她的三脚猫功夫在真刀真枪面前自然不值一提,索性领了他的情,同华灵一道待在屋中。
二人相视无言,池月忽觉无聊便没话找话道:“华灵姑娘,听说你医术了得,能活死人肉白骨,可是真的?”
“我乃医者并非神人。”她惜字如金。
“那你祖上可有位名唤华佗的先人?
“没有。”
正当池月绞尽脑汁寻不到话茬儿时,华灵忽然来了兴致,“你为何要这般问?华佗?他是谁?”
“他是一位老神医,我在家乡时,曾听过他的传闻,从姓上来看,你们属同宗,你也精通医术,说不准祖上有些渊源。”
“我本姓张,名唤华灵,阿月姑娘误会了。”
池月并不惊讶,反而接着说道:“天下医者乃是一家,正如华佗老先生,他研制而成的麻沸散缓解了多少人的苦痛……”
“麻沸散可缓解疼痛?它是何物?”华灵的神情有几分激动。
见她兴致勃然,池月在脑中搜寻了一切关于麻沸散的记忆后,并不十分确定地回道:“是曼陀罗花,以它为主要原料,或可研制而成。”
“对,我怎么没想到!”华灵似领悟到某种机要,她兴奋地起身,口中念念有词地走到自己的行囊前,翻出一本陈旧泛黄的书册,拿起笔沾了墨,忘我地涂涂画画起来。
池月笑着叹了口气,“学术狂人果真与寻常人不同。”
她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腰肢,站起身欲去往院中透透气,不料右脚刚迈出门廊,后脖颈传来一阵剧痛,还来不及惊唤出声,便浑身卸力晕了过去。
而此刻在清凉寺后山,陆宣那边的进展似乎颇为顺利。
“主子,已经全部抓起来了。”莫限看了一眼地上捆成粽子的五个黑衣人。
“你要不再大点声,引来巡查的武僧,让他们查查这五人,顺便再查查我们?”
“属下知错。”莫限赶忙压低了声音,“但主子放心,我已安排轻功了得的人手在外围戒备,一旦武僧靠近,可直接出手引开。”
此番来清凉寺,同行的除了真正的京兆府衙差,更多的却是陆宣豢养多年的杀手,乔装而入,自是经不起细查。
莫限一一揭下黑衣人的面纱,皆是陌生面孔。
他捏着其中一人的下巴,“快说,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冷哼一声,倔强地拧过头,不发一语。
“好,骨头挺硬,那我们就比比,是我手中的刀硬,还是你这身皮肉硬!”
莫限倏地拔出腰间的佩刀,毫不犹豫地扎进那黑衣人的肩胛骨,缓缓地扭动刀柄。
那人喉间溢出一声闷哼,浑身肌肉瞬间紧绷,脸上却狞笑着注视着他。
莫限正欲加重手中力道,却见不远处的树林子里钻出几道黑影,他迅速谨慎地退到陆宣身旁。
为首的面具男子拍了拍手,“好,阿宣还是这样心狠手辣,果真不让我失望。”
陆宣闻声,乌黑的瞳孔微微一颤,“竟然是你!”他说着自嘲一笑,“没想到这种龌龊事儿还与你有关。”
面具男心中燃起几分怒火,“在你眼里,我难道是会做那种事儿的卑鄙小人?”
“喔,那倒是。”陆宣故意拖长了声音,“那如若不是你,让我想想,到底是谁能让你堂堂大理寺少卿出面。”
他假作沉思,片刻后惊讶地开口:“那一定是我们尊贵的太子殿下了。”
高齐揭下面具,“陆宣,我们敞开天窗说亮话,你放了他们。”
“你凭什么与我谈条件?”
“自然是凭她。”
他身后的黑衣人将一个五花大绑的女子推上前。
陆宣的脊背陡然窜起一股寒意,十年来握惯刀剑的手,此刻正不受控制地战栗着。
他勉强维持住镇静,面不改色道:“高齐,这么多年,你为何还那样天真,竟妄想用一个小小婢女的命要挟于我?”
池月从未感觉如此憋屈,可奈何技不如人,只得做这阶下之囚,受人摆布。
她张了张嘴,奈何被点了哑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是吗?阿宣,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我们好歹也算多年好友,只要你一个眼神,我便知晓你想要什么。”
高齐轻轻踱步至池月跟前,“不过,既然你偏要嘴硬,那就试试看?”
他手中的匕首闪着寒光,紧紧贴在池月细白的脖颈上,“怎么样,比还是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