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崔达便安分守己地蜗居在檀香苑中。崔老太太板着脸去瞧过两回,母子二人虽仍有隔阂,倒也不再急眼。
老太太嘴上刻薄,暗地里却遣了十来个手脚麻利的家丁丫鬟,把那杂草丛生的院子上上下下收拾了一番。
而金卜力早已被陆宣的人神不知鬼不觉接走,那本要命的账册也悄然易主,崔府总算是解了危机。
池月这几日心情倍佳,整日吃得香睡得爽,脸颊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
崔锦尚捏了捏她的脸,笑意骤减,她微微叹口气道:“阿月,你可有了打算?”
“什么打算?”
“你不是准备离开崔府了吗?我昨日瞧见阿珠在收拾行囊。”
池月笑着弹了弹崔锦尚的额头,“我只是不在崔府,又不是离了晋安,你要寻我直接去揽月楼。”
“你去揽月楼?”
“眼下还不知道做点什么营生,便想着先去肖妈妈那儿,替她把把关,她这人还不错。”
见崔锦尚仍闷闷不乐,池月拉过她的手,“我在晋安这些日子,已将崔府当做了我的家,若我何时想回来,你可不能不让我进门!”
“那是自然!对了,这是阿珠的卖身契和放良文书,我刚从母亲那处出来,顺便给她带来了,她人呢?”
阿珠一听到有人唤她,赶忙从院子角落的梨树上爬下来,“怎么了怎么了,谁找我?”
她身前的衣兜里放了几个硕大的翠梨,擦了擦汗笑着道:“奴婢请大小姐安。”
“阿珠,快看看这是何物?”崔锦尚晃了晃手中的两张薄纸,“你以后不用再自称奴婢了。”
阿珠匆匆放下衣兜里的梨,将手在衣袍上使劲蹭了蹭,颤抖着手接过那两张纸,她虽不识字,却见过卖身契长什么样。
“这是我的?”她小心翼翼地试探,在得到肯定答复后,激动得热泪盈眶地抱着池月,“阿月姐姐,我,我也是良民了,我自由了!”
池月的脖子被她勒得生疼,“好了好了,这事儿你得感谢锦尚大小姐,是她去大夫人面前求的恩典。”
阿珠转身正欲扑向崔锦尚,琥珀一个箭步冲上来,二人撞在一块儿,登时四仰八叉地仰倒在地上。
“你这冒失的鬼丫头,压着我的肚子了,快起来!”
阿珠赶忙从琥珀身上爬起来,连连致歉,“琥珀姐姐,对不起!”
琥珀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故作生气地揶揄道:“我说你,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啊,敢往大小姐身上扑!”
“是是是,琥珀姐姐教训得对,是阿珠大意了!”
她说着又朝崔锦尚投去带着歉意的目光。
崔锦尚笑得欢畅,“无碍,喜事连连,正巧今日芷柔表妹来府中探望祖母,不如叫上她,我们一同去酒楼吃上一顿,好好庆祝一番?”
“好!”众人异口同声。
从福禧堂出来,曹芷柔立即收了脸上的笑意。
前日林双萍回府,便气势汹汹去了她的院子。
“芷柔,倒是没瞧出你心眼子这么多,竟派人去我那扶不起的夫家挖老娘的老底。”
曹芷柔心头一紧,自打她派去忻州寻证人的两名侍从失了音信,她便又遣了身边几个身手不错的丫头出去寻人,眼见着一个接一个地没了消息,恐怕凶多吉少了。
她惴惴不安地紧了紧手中的丝帕,勉强稳住心神。
“林姨娘,何出此言?”
“嗨呀,都这个节骨眼了,咱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别说你没挖出我的底,哪怕你将我查个底朝天,也奈何不了我半分!”
她满眼嘲讽,“不怕跟你说了,以我如今的地位,吴公公还得仰仗着我替他赚钱呢!”
她眸中逐渐露出狠厉,“若不是瞧在你爹的面子上,你们娘俩早就尸骨无存了。可他竟当众惩罚于我,那便不要怪我心狠手辣,我倒要看看没了我,他还能不能坐稳这个蓝阳县令之位,等着瞧吧!”
习蓝缩了缩脖子,侧头瞧着曹芷柔,“小姐你别听她的,她吓唬您呢!”
“啪”的一声,习蓝险些没站住脚。
林双萍掀起眼皮连声咒骂:“贱丫头,跟你主子一样下贱。”
习蓝捂着红肿的脸,顾不上疼,厉声呵斥道:“住口,你不过姨娘身份,竟敢辱骂我家小姐!”
“骂了又如何,我还要打她呢,让她目无尊长,认不清自己的身份,闹到老爷那处正好,看他是帮你还是帮我!”
林双萍说着往前几步,作势要甩曹芷柔几巴掌。
习蓝见状箭步冲到前头,可她还未伸出手阻止,却见身前的林双萍身子一歪,往台阶下的草丛里倒去。
“啊!”
曹芷韵携着曹延来时,正巧瞧见这一幕。
“老,老爷,快救救我,我的孩子。”
林双萍半匍匐在草丛中,惊恐地捂着肚子,身下一片赤红。
曹延快步抱住她,“萍儿,你没事吧?”
“我只是来给芷柔送些吃食,没想到她竟恨我至此,纵容这丫头将我推倒,老爷,我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曹延登时勃然大怒,咬牙切齿地吼道:“来人,将这个为非作歹的丫头给我拉下去,杖刑五十。”
这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曹芷柔从未想过,林双萍竟不惜用腹中孩子作为赌注,来给她狠狠一击。
“父亲!”她死死拉住习蓝的手,身姿挺拔地矗立在原地,“我没有!”
曹延冷冰冰的眼神缓缓扫过她,毫不犹豫地开口:“来人,将大小姐关进屋,没我的允许不可踏出门半步。”
他说罢,抱起林双萍疾步走出院子,一边走一边大喝着:“快,快请府医来!”
“小姐,小姐!”
身后小丫头见曹芷柔愣在原地不动,轻声地唤了两声。
“刚才您怎么不同老太太说说曹府的事情,今日若非她老人家派人送上请帖,老爷怕还不让您出门呢。”
曹芷柔恍然回过神,咬着牙道:“林双萍一日不除,我与母亲便无一日安宁,崔府能护我们一时,却护不了我们一世,既然已经彻底撕破了脸,那便鱼死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