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社后院,一块约半亩大小的土地被精心围了起来,木牌上写着“育种试验田”五个字。这里,成了张维的“新战场”。与外面大田的热火朝天不同,这里格外安静,甚至有些肃穆。
试验田被细小的田埂分割成几十个整齐的方块,每个方块只有桌面大小,旁边插着小木牌,用防水笔标注着编号和来源信息:“A-01,河滩新垦地,板蓝根,株高优势”、“b-07,东山老药田,黄精,根茎粗壮”、“c-12,清溪村,玉竹,抗病性强”……这些都是张维和林晚前期从各块药田中精心挑选出的、具有不同优良性状的母本植株。
育种工作,远比想象中更加繁琐和需要耐心。张维几乎整天泡在试验田里,戴着草帽,拿着放大镜和记录本,一丝不苟地观察、记录。他要记录每一株母本的开花时间、花序形态、授粉情况,还要测量叶片大小、茎秆粗细、根系发育等数十项数据。阳光炙烤着大地,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记录本上,洇湿了字迹,他也浑然不觉。
“张技术员,歇会儿吧,喝口水。”巧婶提着水壶过来,看着张维晒得黝黑的皮肤,心疼地说。
“谢谢巧婶,马上就好。”张维头也不抬,正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将一株板蓝根的花粉点到另一株的柱头上,进行人工杂交授粉。他的动作轻柔得像在绣花,生怕碰伤了娇嫩的花器。
林晚也时常过来帮忙。她负责一些基础的工作,比如除草、浇水、记录简单的物候期。蹲在田埂上,看着这些被寄予厚望的“希望之苗”,她深深体会到农业科技背后的艰辛。每一粒优良种子的诞生,都凝聚着科研人员无数的心血和漫长的等待。
“育种急不得,”张维一边工作一边说,“一代杂交,二代分离,三代筛选……要培育出一个性状稳定、表现优良的新品种,至少需要五到八年,甚至更久。我们这是在为桃源村的未来打基础。”
与此同时,关于王老五等人准备“单干”的消息,在村里悄悄传开,引起了一些议论。有人觉得他们想自己发财,不厚道;也有人暗中观望,想看看单干到底能不能成。
福伯和周支书对此有些担忧,找到林晚商量。
“晚丫头,王老五他们这么搞,会不会把人心搞散了?而且,万一他们种不好,或者以次充好,坏了咱们‘桃源’的名声怎么办?”福伯皱着眉头说。
林晚给两位老人倒了茶,语气平和:“福伯,周支书,堵不如疏。咱们合作社能成功,靠的是统一的标准、集体的力量和技术的支撑。这几样,单打独斗很难具备。”
她顿了顿,继续说:“我的想法是,第一,咱们加快把《桃源生态种植技术规范》定稿,这是咱们的核心。第二,对于确实想自己种的乡亲,只要他们承诺遵守基本的种植规范(比如不用高毒农药、保护生态环境),合作社可以考虑有偿提供经过脱毒处理的优质种苗,甚至提供有偿的技术咨询。这样,既能把他们纳入一定的质量监管体系,又能增加合作社的收入,还能看看不同的管理模式效果如何。”
“这……能行吗?”周支书有些迟疑。
“试试看吧。”林晚目光坚定,“市场经济,有竞争不是坏事,能促使我们做得更好。关键是我们要把自己的内功练得更强。只要咱们的药材品质最好、效益最高,就不怕别人竞争。说不定,还能探索出‘合作社+农户’的新模式。”
这个想法得到了张维的赞同:“从技术扩散的角度看,这有利于提升整个区域的药材种植水平。我们可以把试验田作为技术辐射中心。”
几天后,林晚主动找到了王老五,坦诚地交流了想法。王老五没想到林晚这么大度,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表示会认真考虑合作社的建议,至少保证不会做砸牌子的事。
育种试验田里,新杂交的种子已经悄然结荚;而合作社与个体种植者之间,一种新的、微妙的竞合关系,也开始悄然萌芽。桃源村的药材事业,在分红的热潮之后,进入了更加复杂和需要智慧深耕的新阶段。方寸试验田,孕育着未来的无限可能;而如何应对内部的分化与竞争,则考验着领头人的胸襟与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