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黎明前终于停歇。狂风敛去了声势,只剩下淅淅沥沥的余韵,最终也归于沉寂。天空依旧是铅灰色,但云层已薄,透出些许朦胧的天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水汽,整个桃源村仿佛被彻底洗刷了一遍,湿漉漉的,一片狼藉。
河滩新垦地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疲惫不堪的身影。林晚、张维、水生,还有昨夜参与抢险的村民们,身上沾满了干涸的泥浆,衣服湿透紧贴着皮肤,在清晨的凉意中微微发抖。但没有人抱怨,所有人的目光都急切地投向那片他们拼死守护的药田。
田里的景象触目惊心。低洼处仍有积水,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断枝和残叶。靠近下游的几垄药材,被洪水冲刷得东倒西歪,有些甚至被连根拔起,匍匐在泥泞中。田埂被冲垮了几处,泥土流失严重。但万幸的是,大部分田块,尤其是中上游经过加固的地段,虽然也一片泥泞,植株上沾满泥点,但主体结构尚在,幼苗顽强地立在泥土中。
“快!清点损失!”林晚强撑着站起来,声音沙哑却坚定。
张维立刻拿出记录本和相机,开始逐垄检查、拍照、记录。水生带着几个年轻人,拿着皮尺和标记杆,测量被冲毁田埂的长度和面积。福伯和周支书也赶来了,看着眼前的景象,脸色凝重,但看到大部分核心区域保住了,又暗暗松了口气。
初步统计结果很快出来:下游边缘约有两亩多地受损严重,需要重新补种或改种其他短季作物;中上游区域约有三分之一植株出现倒伏或叶片损伤,需要扶正和清理;田埂冲毁三处,排水系统需要重新修缮。损失比预想的要小,但修复工作依然繁重。
“不幸中的万幸。”福伯长舒一口气,“多亏昨晚抢得及时,不然这一大片都得泡汤。”
“现在关键是灾后恢复。”张维扶了扶眼镜,镜片上还沾着泥点,“第一,尽快排净积水,晾晒田地,防止烂根。第二,组织人手,小心扶正倒伏的植株,培土固定。第三,清洗叶片上的淤泥,以免影响光合作用。第四,被冲毁的地块,要尽快清理,决定是补种还是改种。”
方案既定,新的忙碌又开始了。人们回家匆匆换了干衣服,喝了碗热姜汤驱寒,便又回到了田里。男人们负责修复田埂和排水沟,挥汗如雨;妇女和老人则拿着小铲子和水桶,小心翼翼地扶正一株株倒伏的幼苗,用清水轻轻冲洗叶片上的泥浆。孩子们也来帮忙,捡拾田里的碎石和断枝。
阳光终于穿透云层,洒在湿漉漉的大地上,蒸腾起袅袅水汽。气温回升,人们身上的寒意被驱散,干劲更足了。林晚也挽起袖子,和巧婶她们一起清洗叶片。指尖拂过沾满泥浆的嫩叶,看着它们在清水的洗涤下重新露出翠绿的本色,一种失而复得的欣慰感油然而生。
张维则更加忙碌,他不仅要指导恢复工作,还要密切观察植株的状态。“灾后植株抵抗力会下降,要特别注意预防病害爆发。”他提醒大家,“可以适当喷施一些极稀薄的叶面肥,帮助恢复长势。”
一连几天,河滩地上都是热火朝天的恢复景象。被扶正的幼苗在阳光和精心照料下,渐渐挺直了腰杆;冲毁的田埂被重新夯实;排水沟修得比之前更深更牢固。虽然损失无法完全避免,但生机正在这片历经风雨的土地上顽强地复苏。
傍晚,林晚再次独自来到河滩。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经过暴雨的洗礼,空气格外清新,泥土的气息混合着青草和药材的清香。看着眼前重现生机的药田,她深深体会到,与土地打交道,从来不是一帆风顺。风雨无常,但只要根还在,心不死,希望就永远不会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