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统的话像一把最柔软的刀,猛地戳中了云荑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她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慌忙别过脸去。
“江叔叔这两年建材生意做得有多难,你又不是不知道!江阿姨因为你这个不孝子,气得心肌梗塞,差点就……就救不回来了!”
“我怎么能……再拿我家这些烂事去烦他们?让他们操心?让他们卖房卖车?”
她说不下去了,喉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
电话那头,江统看着她强忍泪水的侧脸和泛红的眼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对云荑,他是真的心疼到了骨子里。
这个傻姑娘,她习惯了把所有苦楚都自己咽下,习惯了为所有人考虑——
唯独不考虑她自己!
这些年,她有多渴望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安稳的小窝。
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和汗水,他全看在眼里。
可那么辛苦、那么珍视得来的房子啊……就这么被毁掉了!
见江统突然情绪低落,甚至比自己还要消沉痛苦。
云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反过来努力用轻松的语气安慰他。
“哎呀,好了好了,统统,你别这样。”
“没事的,就结个婚而已,两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等合同到期就离婚,房子没了可以再买,钱没了可以再挣嘛。”
“你看我现在,结两年婚就能抵掉三千万,这‘时薪’简直高得离谱了好吗?!”
“剩下的四百万,我有信心在十年内还……”清楚。
【还还还!还你妹啊!】 江统被她‘轻松’的语调气得又爆了粗口。
云荑立刻凶巴巴地瞪了回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
江统被她瞪得气势稍弱,但还是梗着脖子,斩钉截铁道:
【那四百万,我来解决!你给我尽快和那什么姓封的离婚!听见没有?!】
【离婚后,我爸妈名下的那两套房子,一套归你,一套归我!这样你也不用再那么拼命挣钱买房了!就这么定了!】
云荑急了:“你怎么解决?江统我警告你,你可千万别去做什么非法勾当啊!什么高利贷、地下钱庄、走私……想都别想!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她之前不告诉他,也有这层担心。
江统简直要被这女人给气炸了。
【呸呸呸!什么做鬼!你再胡说八道我真揍你啊!说了你别管!我也有的是正经门路!保证干干净净!你少咒我!】
他担心云荑继续追问,匆匆丢下一句:
【下周三你生日,老地方见!敢放鸽子我跟你没完!】
说罢,不等云荑反应,就挂断了视频。
云荑看着骤然变黑的手机屏幕。
她眼眶泛红,重重地咬着自己的唇瓣,试图阻止那股汹涌而上的酸涩。
可眼泪还是不听话地涌了出来,大颗大颗地砸在手机屏幕上。
她想控制自己情绪的。
可根本控制不住。
这些年,她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对她好。
那种纯粹的、不求回报的好。
江统是这样,江叔叔江阿姨也是这样……
明明……明明她一身麻烦,像个累赘,根本不值得他们这样掏心掏肺地对待……
“呜呜呜……”
压抑的呜咽终于从紧咬的唇缝中泄出。
她抬起胳膊,用袖子狠狠地、胡乱地抹着眼睛。
可泪水像是决了堤,越抹越多。
她慌乱地左右看了一眼,确认这个偏僻的角落没人看到,才敢卸下所有的伪装和防备,将脸深深埋进自己的膝盖里。
她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而破碎的哭声。
都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哭的。
可就是忍不住。
心口像是堵了一大团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湿漉漉,压得她喘不过气。
不哭出来,她觉得自己真的会窒息而死。
……
别墅餐厅里。
刘妈的眼泪也像开了闸的洪水,哗啦啦地根本止不住。
她一边用围裙角擦泪,一边心疼地抽噎。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看着乐观开朗、礼貌懂事又漂亮的姑娘,竟然命这么苦!
摊上那样一个丧尽天良的父亲,一个懦弱无能的母亲,一个自私自利的弟弟!
辛辛苦苦买的房子没了,好工作也泡汤了,还背上一身巨债!
更可怜的是,还要为了还债,把自己卖给一个不喜欢的男人……睡两年!
这……这简直太惨了……
刘妈越想越心疼,也顾不上封景行还在场,又重重擤了一把鼻涕。
声音响亮,带着浓浓的愤懑和不平。
先生明明知道太太的人渣父亲有钱能还债。
却不去追债主,偏偏揪着这可怜的姑娘不放,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封景行终于被她这毫不掩饰的动静扰到,冰冷的目光扫了过来,带着明显的不悦。
刘妈此刻悲愤交加,竟也豁出去了,不管不顾地还要继续擤鼻涕。
仿佛要把对云荑的心疼和对封景行的不满都发泄在这响亮的声音里。
旁边的夏思哲眼疾手快地将她半拖半拽地拉回了厨房,压低声音急急提醒:
“哎哟我的刘妈!您小点声!您儿子儿媳要换大房子住,可还指望着您这份工作呢!”
刘妈被戳中软肋,悲从中来,更想哭了。
是啊,她那不争气的儿子儿媳,工资加起来还没她这个老太婆一半高!
为了乖乖小孙子将来能住上宽敞明亮的大房子……
她可能、大概、也许……是真的不能得罪金主先生啊……
这认知让她更加悲愤!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平时哄小孙子的水果糖,一股脑儿塞进夏思哲手里.
两人躲在厨房里,脑袋挨着脑袋,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显示屏前,封景行独自坐着。
高清的画面里,那个蜷缩在冰凉门槛上、哭得浑身颤抖的女人身影,被放大得无比清晰。
她压抑的呜咽声仿佛穿透了屏幕,萦绕在死寂的餐厅。
封景行深邃的眼底,暗流汹涌。
他看到她提父亲时,眼中闪过的恨意;
看到她说母亲时,嘴角的苦涩自嘲;
也看到了江统说要帮她解决债务、给她房子时她瞬间崩溃的泪水……
他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出用力的青白。
那惯常的冷峻神情下,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在一寸寸裂开。
直到画面里,那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女人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她胡乱地用自己的衣服擦干脸,像个跟谁赌气的孩子一样,伸手拔光了旁边花坛里的一小簇花草。
接着,又像是得了羊癫疯,对着空气挤眉弄眼地揉搓着自己的脸颊。
最后,她对着那堆拔下来的花草,笑了足有半个小时。
做完这一切,她才端起门槛上的空碗,慢吞吞地站起身,准备回屋。
封景行一直沉默地看着,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只有眼底深处那片墨色,翻涌得更加深沉难测。
直到云荑的身影即将消失在监控画面边缘,他才抬起手,指尖在遥控器上轻轻一按。
巨大的显示屏瞬间暗了下去,餐厅里恢复了之前的寂静,只有窗外透入的光线无声流淌。
封景行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他步履沉稳地踏上旋转楼梯,身影消失在二楼的光影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