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暗格的发现,如同一根细微却坚韧的丝线,将林清辞与这座看似平静的小院深处隐藏的秘密悄然连接。她并未打草惊蛇,只是更加留意老焦、老吴,乃至孙河、柳七娘、黑石几人的言行举止,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然而,内鬼隐藏得极深,几日观察下来,竟无一人露出明显破绽。
就在她耐心等待时机之际,一股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开始在小院内弥漫开来。老焦进出更加频繁,脸色也愈发凝重,偶尔召集几个心腹低声商议,见到林清辞等人便立刻噤声。就连平日里最沉不住气的孙河,也察觉到了什么,变得有些惴惴不安。
林清辞心知,定然是外面发生了大事。她不动声色,依旧做着分内的事,只是在一次给老焦送茶水时,隐约听到了“兰园”、“尸体”、“谢玉”等几个零碎的词语。
兰园?尸体?谢玉?
她脑中飞速运转。兰园……这似乎是原剧情中一个关键的节点,誉王在那里设计陷害霓凰郡主,却被梅长苏巧妙化解,并借此扳倒了吏部尚书何敬中。难道剧情已经推进到了这里?
若是如此,这对她而言,或许是一个契机。梅长苏的布局精妙,但越是精妙的布局,往往越依赖环环相扣的精准执行。若能在这个关键节点制造一丝微小的偏差……
机会很快以另一种方式降临。
这日傍晚,老焦将林清辞单独叫到房中,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虑。
“蔺清,”他盯着她,声音压得极低,“你识字,心思也细,眼下有件紧要事,需得你去做。”
“焦大哥请吩咐。”林清辞垂首应道。
“盟里在城西有处暗桩,是一家绸缎庄,掌柜姓方。原本定于今夜子时,会有一批紧要物资从水路运抵,由他们接手后分散入库。但今日午后,我们与方掌柜的联络突然中断了。”老焦眉头紧锁,“派去查探的人回报,绸缎庄外围有不明身份的人监视,像是官面上的人,但又有些不对劲。”
联络中断?被监视?林清辞心中一动,这显然不是正常情况。是悬镜司?还是誉王的人?亦或是……“窃运阁”在背后搞鬼?
“我们需要知道里面确切的情况,方掌柜是生是死,那批物资是否安全,监视者的具体身份和目的。”老焦沉声道,“硬闯不可取,容易打草惊蛇。你……你可敢冒险,以采买布料的名义,进去探一探虚实?”
林清辞抬起头,迎上老焦审视的目光。她知道,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任务,一旦身份暴露,后果不堪设想。但同样,这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能让她展现价值、获取信任,甚至可能接触到更核心信息的机会。
她没有立刻回答,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犹豫和恐惧,沉默了片刻,才仿佛下定了决心般,轻声道:“我……我去。”
老焦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她眼中看出些什么,最终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递给她一个普通的碎花布包袱,里面装着几块碎银和一支看似普通的银簪:“这是你的路引和采买的银钱。这支簪子,关键时刻,扭动簪头,可射出三根细针,见血封喉,慎用。记住,你的任务是探查,不是拼命。若事不可为,立刻撤回,保命要紧。”
“是,我明白了。”林清辞接过包袱,将银簪小心插入发髻。
“从后门走,瘸腿吴会给你开门。记住路线,速去速回。”老焦又交代了几句接头暗号和撤退路线。
夜色如墨,金陵城实行宵禁,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更夫梆子声和巡逻兵士的脚步声偶尔响起。林清辞借着建筑物的阴影,如同鬼魅般穿行在狭窄的巷道中,按照老焦指示的路线,悄无声息地向着城西方向潜去。
她动作轻盈,感知全开,避开了几队巡逻的兵士,偶尔遇到打更人,也提前隐匿身形。越靠近城西,她心中的警惕越高。老焦说得没错,这片区域的气氛确实有些异常,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感。
终于,她看到了那家名为“锦绣坊”的绸缎庄。铺面不大,黑漆木门紧闭,招牌在夜风中微微晃动。远远望去,铺子周围似乎并无异样,但林清辞敏锐地察觉到,对面街角的阴影里,以及斜对面一家早已打烊的酒楼二楼窗户后,都有极其微弱的呼吸声和反光。
果然被监视了!而且监视者训练有素,隐藏得极好。
她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衣衫和发髻,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寻常的、贪图便宜想在宵禁前碰碰运气买些布料的市井女子,然后低着头,快步走向锦绣坊的后门——这是老焦交代的接头入口。
后门是一条更窄的巷子,更加昏暗。她按照约定的节奏,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一片死寂。
她又敲了一遍,力道稍重。
依旧没有回应。
林清辞的心沉了下去。情况不妙。
她试着轻轻推了推门,门竟然没有闩死,应手而开一条缝隙。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血腥味和灰尘的气味从门缝中飘出。
她不再犹豫,闪身而入,迅速将门在身后掩上。
院内一片狼藉!杂物翻倒,地面上有明显的拖拽痕迹和已经发黑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她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向内摸去。店铺里同样混乱,布匹散落一地,柜台倒塌,显然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搏斗。没有看到方掌柜或其他店员的尸体,但血迹一直延伸到后院。
她顺着血迹来到后院的一间厢房外,房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房门——
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她看到厢房内的景象,瞳孔骤然收缩!
房间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看衣着正是绸缎庄的伙计和掌柜方某!他们死状极惨,皆是一剑封喉,显然是被高手所为。而在房间的角落里,还堆放着几个尚未打开的箱笼,上面贴着封条,正是那批等待交接的“紧要物资”。
全死了!是谁下的手?手段如此狠辣利落!是那些监视者吗?他们为何杀人?是为了这批物资?还是为了灭口?
林清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检查现场。她注意到,这些死者除了喉间的致命伤,身上并无其他明显伤痕,财物似乎也没有被翻动,不像寻常劫财。杀人者的目标非常明确。
她的目光落在那些箱笼上。要不要看看里面是什么?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不止一人!正在迅速靠近!
被发现了!
林清辞心中警铃大作!她来不及多想,目光迅速扫过房间,看到床底似乎有些空隙。她毫不犹豫,如同灵猫般钻了进去,同时将呼吸和心跳压制到最低,整个人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
几乎就在她藏好的下一秒,厢房的门被猛地推开!几道黑影闪了进来,动作迅捷如风。
“检查干净没有?确认都死了?”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问道。
“头儿,都检查过了,一个活口没留。”另一个声音回道。
“东西呢?”
“在这里,还没动过。”
“哼,江左盟的杂碎,动作倒快。把东西带走,尸体处理掉,做得干净点,伪装成流匪劫财杀人。”
“是!”
林清辞在床底屏息凝神,心中已然明了。这些人不是官面上的人,听语气,倒像是某个权贵圈养的死士或杀手。他们目标是这批物资,并且明确是针对江左盟!
是誉王?还是太子?或者是……谢玉?毕竟,兰园事发,谢玉与誉王勾结,嫌疑最大。
她听到箱笼被搬动的声音,以及那几人准备处理尸体的动静。必须立刻离开!否则等他们处理完现场,很可能会进行更细致的搜查,到时她插翅难飞!
她悄悄从床底另一侧探出目光,估算着距离和路线。门口有两人背对着她正在搬箱子,另一人正在检查尸体。
就是现在!
林清辞如同离弦之箭般从床底窜出,没有冲向门口,而是直接撞向房间另一侧的窗户!同时,她反手拔出头上的银簪,看也不看地向后一甩!
“咻!咻!咻!”三根细针带着微不可闻的破空声,射向离她最近的那名杀手!
“什么人?!”
“小心暗器!”
身后传来惊怒的呼喝和躲闪的声音!
“砰!”林清辞合身撞碎了木窗,滚落到后院之中,毫不停留,脚尖一点,如同青烟般向巷子深处遁去!
“追!不能让她跑了!”杀手头领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
身后脚步声急促响起,显然那三名杀手已经追了出来。
林清辞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亡命奔逃。她对这片区域并不熟悉,只能凭借来时的记忆和直觉,拼命向着与老焦约定的撤退路线方向跑去。
身后的追兵紧追不舍,而且听脚步声,似乎不止三人了!他们还有同伙接应!
这样下去不行!她体力消耗巨大,对地形不熟,很快就会被追上!
危急关头,她看到前方巷口似乎有一队巡逻的兵士正举着火把经过!
赌一把!
她猛地改变方向,不再隐匿身形,而是故意弄出较大的声响,向着那队巡逻兵士的方向冲去,同时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尖叫道:“救命啊!有流匪!杀人了!救命!”
她的突然出现和凄厉的呼救,立刻引起了巡逻兵士的注意。
“什么人?!”
“站住!”
火把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巷口。
林清辞踉跄着扑到兵士面前,脸色苍白,衣衫因奔跑和撞窗有些凌乱,发髻散落,看上去狼狈不堪,完全是一个受惊过度的弱女子形象。她指着身后追来的方向,语无伦次地哭诉:“官爷!救命!后面……后面有流匪!他们杀了锦绣坊的人!还要杀我灭口!”
追来的几名杀手见状,立刻止住脚步,隐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他们显然不愿与官军正面冲突。
巡逻兵士的头目皱了皱眉,看了看林清辞,又警惕地望向她指的方向,并未发现异常。
“姑娘,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锦绣坊在哪儿?”
林清辞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地“描述”了自己“偶然”路过锦绣坊后巷,听到里面传来惨叫和打斗声,好奇看了一眼,结果被发现,险些被杀的经历。她刻意隐去了自己的真实目的和身份,只强调看到了尸体和凶徒。
兵士头目将信将疑,但还是派了两人去锦绣坊查看,同时将林清辞“保护”起来,准备带回衙门细问。
林清辞心中稍定,至少暂时安全了。她配合着兵士的问话,继续扮演着受惊过度的路人角色,心中却飞速盘算着如何脱身,以及如何将今晚获取的重要情报,传递给老焦。
锦绣坊被血洗,物资被劫,杀手身份不明但目标明确……这潭水,越来越浑了。而她自己,也已然被卷入了这漩涡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