饵已布下,接下来的便是耐心的等待。小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个人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连呼吸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林清辞依旧处理着文书,但心思早已飞到了城南那条不起眼的后巷,关注着每一丝可能传来的风声。
第一日,风平浪静。豆腐西施依旧在街坊间絮叨,老胡也照常在他的地盘溜达,但“鬼手”并未出现。负责监视的弟子回报,济世堂附近一切如常,那几包药渣孤零零地躺在垃圾堆旁,未被任何人动过。
老焦眉头微蹙,但并未急躁。“猎豹捕食,亦需耐心潜伏。这才第一日,不急。”
林清辞心中却隐隐觉得,以“鬼手”的警觉和多疑,普通的流言未必能轻易引他上钩。他需要更强烈的刺激,或者,一个无法拒绝的“巧合”。
第二日下午,转机终于出现。监视的弟子传回消息,一个穿着体面、管家模样的人出现在了济世堂后巷,在那堆药渣旁驻足片刻,还用脚拨弄了几下,似乎在仔细辨认。随后,他走进了那位老弟兄租住的小屋,约莫一炷香后才出来,脸色凝重地离开了。
“是誉王府的人!”老焦接到消息,眼中精光一闪,“看来,鱼儿的鼻子比我们想的还灵。他们果然一直在暗中监视济世堂,连新搬来的住户都不放过。”
林清辞心中了然。誉王府的人先一步探查,这既是风险,也是机会。风险在于他们可能看出破绽;机会在于,连他们都亲自确认过,更能增加“病人”身份的真实性,也更能勾起“鬼手”的兴趣。
“我们是否需要做些什么,防止誉王府的人看出端倪?”林清辞问道。
老焦沉吟道:“不必。那位老弟兄经验丰富,应付一个管家绰绰有余。而且,誉王府的人越是确认,反而越能取信于‘鬼手’。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果然,就在誉王府管家探查后的第二天傍晚,监视弟子传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鬼手”出现了!
他依旧是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布衣,背着药箱,如同幽灵般出现在后巷。他没有立刻去敲那间小屋的门,而是在巷子里不紧不慢地踱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尤其是在那几包已经被动过的药渣旁停留了许久,甚至还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残渣,放在鼻尖仔细嗅了嗅。
躲在暗处的监视者连大气都不敢喘。
良久,“鬼手”站起身,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整理了一下药箱,终于走向了那间小屋。
敲门,低声交谈,开门,进入。
屋内的情况,外面无法得知。但所有人都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鬼手”是否会上钩?他能否诊断出那精心伪装的脉象?又会开出怎样的方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小院内寂静无声,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林清辞也放下了手中的笔,凝神静听,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听到城南那间小屋里正在进行的无声交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小屋的门终于再次打开。“鬼手”走了出来,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他对着送他出来的老弟兄(此刻扮演着病人家属的角色)低声嘱咐了几句,然后便背着药箱,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暮色渐深的巷弄之中。
“跟上!小心别被发现!”老焦立刻通过对特殊渠道下令。
几乎在“鬼手”离开的同时,另一组人迅速接近小屋,从老弟兄手中接过了“鬼手”刚刚开出的药方。
药方被火速送回小院。老焦和林清辞立刻围了上去。
纸张是普通的草纸,字迹潦草却有力,开的是几味常见的安神定惊、调理心脉的药材,如酸枣仁、柏子仁、丹参、当归等,配伍中规中矩,看起来毫无问题。
“难道他看穿了?”老焦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一丝失望。
林清辞却拿起药方,凑到鼻尖,仔细嗅了嗅。除了墨香和纸张本身的味道,她似乎闻到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异样甜腥气,与她在百草轩门缝下闻到的那股气味同源,但更加隐晦!
“焦大哥,你看这里。”林清辞指着药方上“丹参”一味药后面,那个看似无意滴落的墨点,“这墨点的颜色,似乎比旁边的字迹要略深一些,而且……有股很淡的怪味。”
老焦闻言,也凑近细看,并用力嗅了嗅,他的脸色渐渐变了。“是……是‘蚀心草’汁液混合了特殊墨料的味道!无色无味,常人根本难以察觉!若非你……”他看向林清辞,眼中充满了震惊和庆幸。
这“鬼手”果然狡猾!他并未在明面的药方上留下任何把柄,而是将“蚀心草”的精华以特殊手法混入墨中,点在了看似无关的“丹参”之后。一旦按方抓药煎服,这滴蕴含剧毒的墨点便会融入药汁,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入病人体内!若非林清辞嗅觉远超常人,又事先知晓“蚀心草”的气味,几乎要被瞒天过海!
“好阴毒的手段!”老焦怒极反笑,“人赃并获!这下,看他们如何狡辩!”
“且慢,焦大哥。”林清辞却冷静地阻止道,“现在抓人,最多只能抓到‘鬼手’这个执行者,动不了誉王府的根本。他们完全可以矢口否认,甚至反咬我们诬陷。”
老焦冷静下来:“你的意思是?”
“将计就计。”林清辞目光深邃,“我们不是拿到了他下毒的证据吗?何不利用这份证据,演一出好戏?让誉王以为他的阴谋得逞了,让他自己跳出来……”
老焦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妙啊!让那老弟兄假装服药后病情‘好转’,甚至表现出对‘鬼手’医术的推崇和依赖!誉王见状,定会以为控制住了目标,说不定会通过‘鬼手’提出进一步的要求,那时……”
“便是我们收网,将誉王势力连根拔起之时!”林清辞接道。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猎手不仅识破了陷阱,还要利用这个陷阱,反过来捕捉更大的猎物。
计划立刻被上报。梅长苏那边很快传来指示:依计行事,严密监控,等待时机。
于是,一场更加精妙的戏码开演了。那位老弟兄开始“按时服药”,并在豆腐西施和老胡等人面前,有意无意地流露出病情好转的迹象,脸色似乎红润了些,夜里也能睡个安稳觉了。他对“鬼手”的“医术”更是赞不绝口,甚至托人四处打听,想要重重酬谢这位“神医”。
这些消息,自然通过各种渠道,源源不断地传到了誉王府和“鬼手”的耳中。
林清辞和小院内的众人,则如同潜伏在暗处的蜘蛛,静静地等待着猎物在自以为是的胜利中,一步步走向那张早已编织好的天罗地网。
金陵城的夜空,繁星点点,看似宁静,却不知有多少暗流在这宁静之下汹涌澎湃。而林清辞知道,自己正身处这风暴的核心,亲手推动着这场足以改变朝局的大戏走向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