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正缩在床底舔爪子上的划痕——刚才急着扒手机,被充电线硌出了道红印。突然听见传来开门声,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尾巴尖瞬间绷紧。
是林溪。
她穿了条白色的连衣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化着淡妆,和他记忆里那个总扎着马尾、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女孩不太一样。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裙摆晃了晃,露出纤细的脚踝,踩着双他从没见过的高跟鞋。
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冲出去,想蹭蹭她的裤腿,想告诉她自己在这里。可还没等他动,身后就跟进来个穿白t恤的男生,个子很高、样貌新秀,搂着林溪的腰,动作自然得像揣进自己兜里。
“就是这儿?”男生瞥了眼床上的陈默,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甚至往旁边挪了挪,像是怕沾到什么晦气。
林溪点点头,没看床上的人,反而对着男生笑了笑:“嗯,小胖刚才打电话说他醒了,我还以为多严重呢,看着也没啥事儿啊。”
“醒了?”男生挑眉,“我看是没醒透吧,脸白成这样。”
陈默在床底死死咬着牙。这男生他见过,上次去学校送外卖,远远看见过一次,林溪挽着他的胳膊在操场散步,当时他问起,林溪说“是学生会的学长,谈工作呢”。
谈工作需要搂腰?
“别管他了。”林溪伸手理了理男生的衣领,声音娇得发腻,“要不是你劝我来,我才懒得跑这一趟。你是不知道,这一年多我快烦死了,每次跟他说话都觉得累,木头似的,除了会说‘嗯’‘好’,就没别的词了。”
男生低笑一声,伸手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林溪“哎呀”一声,往他怀里钻:“别闹,这可是医院。”
“怕什么?”男生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针一样扎进陈默的耳朵,“他还不知道吧?不知道他每个月省吃俭用给你寄的三四千,你全拿来给我们消费了?不知道你跟他说‘在图书馆看书’的时候,正跟我在酒店开房?”
林溪嗤笑:“知道又怎么样?他那种人,除了会送外卖,还会干什么?要不是看他傻,每个月乖乖把钱送来,我早跟他分了。你是没见他吃泡面的样子,桶装的都舍不得买,总吃那种袋装的,看得我都嫌丢人。”
“可不是嘛。”男生的笑声更放肆了,“也就他这种傻子,一年多连你手都没碰过,还觉得自己挺伟大,拼命给你攒钱。说真的,这种冤大头去哪找?”
“谁让他自己愿意呢。”林溪的声音轻飘飘的,像一片雪花落在热油里,“不过现在好了,他成这样,我也算是解脱了。刚才来的路上我还在想,要不要给他留句‘谢谢’,现在看啊,算了吧,怪恶心的。”
陈默感觉自己的血瞬间冲到了头顶,又“唰”地一下沉到脚底。胃里翻江倒海,比昨晚吃的馊火腿肠还让人恶心。他想起每次发工资,先往林溪卡里转钱,自己只留够交房租和买泡面的钱;想起她生日,他跑了三个区,就为了买个她随口提过的蛋糕,回来时淋了雨,发着烧还笑着说“不碍事”;想起她说“陈默,别太累了”,他还傻傻地回答“为你值得”。
值得?
他的指甲不受控制地弹出来,深深抠进医院光滑的地板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像骨头被碾碎的声音。他死死盯着床底缝隙外那两只交缠的脚,黑色的高跟鞋和白色的运动鞋,像两只丑陋的虫子,在他眼前爬来爬去。
“你听什么响?”男生忽然低头。
林溪也侧了侧耳朵:“好像是老鼠?医院真脏。”她嫌恶地往旁边躲了躲,“走了走了,晦气。”
“别急啊。”男生拽住她,朝床上的陈默抬了抬下巴,“好歹人给你当了一年多提款机,不表示表示?”
林溪想了想,走到病床边,弯腰在陈默的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动作敷衍得像在掸灰尘。“这就算回报你的付出啦。”她直起身,对着床上毫无反应的人挥了挥手,“拜拜了,陈默。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们分手啦。”
男生搂着她往外走,临出门时,林溪忽然回头,对着床的方向撇了撇嘴,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床底的沉默听得清清楚楚:“说真的,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谁耐烦跟你这种人耗一年啊。”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输液管滴答的声音,还有陈默指甲抠着地板的“咯吱”声,一声比一声响,像在控诉,又像在哭。
他趴在床底,浑身的毛都炸开了,黑色的皮毛下,每一寸肌肉都在发抖。眼睛红得像要滴血,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呜咽,不是猫的叫声,是像野兽被撕碎了喉咙时的嘶吼。
原来那些“心疼”是假的,那些“安慰”是装的,他省吃俭用换来的,不过是一场笑话,一个“冤大头”的标签。
他想起自己从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想起林溪身上那件他攒了两个月钱买的连衣裙,想起男生脚上那双限量版球鞋——那鞋的价格,够他吃半年泡面。
胃里的恶心变成了剧痛,疼得他蜷缩起来。爪子还在地板上抠着,指甲缝里渗出血来,滴在白色的地板上,像一朵朵小小的血花。
他想冲出去,想扑上去撕烂那两张虚伪的脸,想问问他们凭什么。可他只是只猫,一只连门都打不开的猫。
输液管还在滴答,滴答,像在给他的愚蠢倒计时。
陈默慢慢地、慢慢地松开了爪子,血珠从爪尖滚落,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他把脸埋进自己的腿间,发出压抑的、像被堵住喉咙的呜咽。
原来这世上最疼的,不是被高压电击穿身体,不是被猫爪挠出伤口,是拼了命去爱的人,转头就把你的真心踩在脚下,还嫌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