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星者号悬停在奥尔特云深处的虚无之中。
前方的探测器传回令人困惑的数据:强烈的量子信号源清晰可辨,引力透镜效应显示该区域存在巨大质量,但光学传感器和雷达扫描却一无所获——那里只有一片看似空洞的星际虚空。
\"目标确认,\"玄女的声音在舰桥响起,\"辐射源坐标已锁定,但视觉上完全不可见。引力异常指数达到Σ-7级。\"
司星墟凝视着主屏幕上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空间:\"启动全频谱扫描。尼尔,调整量子干涉仪灵敏度到最高档。\"
经过数小时的精确定位,他们终于在一片看似普通的星际尘埃云后方,发现了一个奇特的区域。那里的空间曲率呈现出非自然的几何特征,仿佛隐藏着什么。
\"就是这里了。\"司星墟指着导航图上那个微小的异常点,\"准备探测舱。\"
当小型探测舱穿过一层稀薄的冰冻星尘云后,目标终于出现在眼前——却仍然是什么都看不见。监视器上各类传感器疯狂跳动,明确显示着强烈的辐射源和引力源,但肉眼所见唯有深空的黑寂。
\"暗物质……\"本杰明喃喃道,\"和日内瓦的绸缎一样,完全由暗物质构成。\"
经过玄女的扫描比对,确认目标与日内瓦发现的暗物质绸缎具有相同的量子签名和拓扑结构,只是规模大了数个数量级。
\"位置已经确定了,\"司星墟打破沉默,\"办法总是会有的。准备出舱作业。\"
队员们穿戴好特制的量子防护服,这些服装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与暗物质场产生微弱互动。
当气密门打开,司星墟、本杰明、尼尔·罗素、时寒锋四人飘向那片虚无的空间时,每个人都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明明眼前空无一物,却仿佛面对着一堵无形的巨墙。
司星墟从工具袋中取出那柄神秘的万象锲。在其他人紧张的注视下,他将考古锤缓缓敲向锁定区域。
就在锤头即将接触预定位置时,异变突生。锤头没有穿过虚空,而是停在了距离目标一毫米处,仿佛碰触到了一片绝对光滑、绝对坚硬的平面。万象锲开始发出淡金色的辉光,锤柄传来清晰的高频振动。
更令人震惊的是,以锤头为中心,迅速蔓延出了一片巨大的绝对黑暗区域,仿佛一堵黑色的墙突兀地出现在了虚空之中。
\"玄女,记录振动频率!\"司星墟立即下令。
\"频率已记录:1.617太赫兹,带有奇特的量子调制特征。\"
司星墟收回考古锤,那片黑暗随之消失。\"飞船量子发射阵列,对准目标区域,发射同等频率的量子脉冲波。\"
逐星者号调整姿态,舰首的量子发射器开始汇聚能量。一道几乎不可见的能量束射向目标区域。
起初什么都没有发生。接着,空间开始波动,如同水面投入石子般泛起涟漪。那片虚无的区域开始产生共振,逐渐显现出一个越来越清晰的幽蓝色光门。光门内部似乎通向某个不可知的空间,散发着古老而强大的能量波动。
\"就是现在!\"司星墟果断下令,\"莉娜,陈浩在外接应!\"
四人毫不犹豫地催动推进器,向着那片幽蓝的光门驶去。当时寒锋第一个接触光门时,他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般悄然消失。紧接着是尼尔、时寒锋,然后是本杰明。
司星墟在进入前最后回望了一眼遥远的太阳方向,那里是人类文明正在苦苦挣扎的家园。随后,他毅然决然地驶入了光门。
光门在他们进入后开始缓缓收缩,最终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逐星者号再次孤独地悬浮在奥尔特云的冰冷黑暗中,仿佛在等待着探索者的归来,或者……永远不会归来。
……
司星墟感觉自己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冷的水膜,周遭的光线剧烈扭曲,随后彻底黑暗。当他重新恢复感知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无限延伸的、光滑如镜的黑色回廊之中。
“时寒锋?尼尔?本杰明?”他对着通讯器呼叫,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的静电噪音。
量子通讯,人类最先进的超距联络技术,在这里完全失效了。他环顾四周,只有他一人,队员们仿佛被这片空间彻底吞噬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所处环境。回廊的墙壁、天花板、地面似乎都是由那种“暗物质绸缎”构成,不断折射和吞噬着光线,营造出一种非欧几里得几何的扭曲感。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周围的“景象”。
罪恶,在这里变成了有形之物。
在司星墟的左侧“墙”上,一团不断蠕动、散发着污浊黑气的阴影被禁锢其中,它传递出的是一种冰冷的“贪婪”意念。右前方,一道锐利如刀的血红色裂痕在虚空中凭空划动,散发出纯粹的“暴虐”气息。远处,一片粘稠的、仿佛由无数谎言编织而成的灰雾缓缓流淌,那是“欺骗”。
在这里,人类潜意识中所有负面、阴暗的情感和念头,都被抽取、固化,变成了可见、可感、甚至仿佛有生命的实体。
它们如同被收藏的标本,被封印在这条无尽的回廊之中,无声地咆哮、扭曲、哭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压抑感,是亿万罪孽凝聚而成的沉重。
司星墟感到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和恶心。
他作为一名考古学家,见识过无数历史的阴暗面,但从未如此直观地“看到”罪恶本身。
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他:如果幽天文明对人类的审判完成,地球上是否也会出现这样一个地方?所有人类的恶念是否都会被抽离出来,化作这样一片……“罪恶博物馆”?
与此同时,在其他三个截然不同却又本质相同的回廊中,时寒锋、尼尔和本杰明也经历了同样的震撼与孤立。
时寒锋面对的是一条布满了锐利尖刺和陷阱的回廊。墙壁上固化的是各种“攻击”、“仇恨”、“冷酷”的实体,它们仿佛随时会挣脱束缚,向他扑来。
他必须极度克制自己因环境而本能升起的对抗与毁灭冲动,任何一丝类似的念头都会让周围的“罪恶实体”变得更加活跃。
尼尔所处的空间则充满了扭曲的机械结构和失败的造物。这里封印的是“傲慢”、“疏忽”与“贪婪”导致的灾难性后果的实体化。他看到因工程师的傲慢计算而坍塌的桥梁模型,因贪婪而过度开采最终枯竭的星球的哀嚎。他作为工程师,对“创造”充满热情,而这里展示的全是“创造”的反面——因恶念而导致的“毁灭”与“畸形”。
本杰明的回廊则是最为诡谲的。那里没有具体的形态,只有无数交织的声音、扭曲的经文和悖论的光影。这里储存的是“虚伪”、“盲从”、“偏执”和“利用信仰作恶”。
作为宗教与伦理学家,他一生都在探寻善与恶的边界,而这里却将“恶”如何伪装成“善”、如何腐蚀最纯洁教义的过程,血淋淋地展示了出来。
四个人的回廊中,同时响起了一个冰冷、中立、毫无情感的声音,仿佛来自宇宙本身:
“这里是净罪回廊。人类,交出你们之罪,或者,行走至尽头。”
“交出罪”意味着什么?承认自己的罪恶,向这个系统彻底投降?让这里多一个罪恶的标本?
没有人选择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