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思路清晰务实,既认可了新法的效率,又充分考虑到了政治正确和实用性,让顾念一听得连连点头。不愧是萧何,想得就是周全!
“好!就按萧先生说的办!”顾念一当即拍板,“筛选常用字和编撰教材之事,全权交由您负责。需要什么人手,尽管从少府抽调,或者请扶苏殿下从博士宫协调。”
“何,领命。”萧何沉稳应下,眼中闪烁着思虑的光芒。
就在顾念一这边紧锣密鼓筹备之时,洪栾的府邸密室中,也聚集了几位心腹官员。
“洪公,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那顾念一如此胡闹下去?改文字,乱学统,此乃动摇国本啊!”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臣痛心疾首。
洪栾面色阴沉,捻着胡须:“陛下心意已决,强行阻拦已不可能。但,试点试点,若试出来的是‘错点’,是‘乱点’,那便怪不得我等了。”
“洪公的意思是?”
“蒙学讲堂,核心无非是那拼音册子和所谓的简体字。”洪栾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顾念一将此物交由造纸坊印制,此事乃一名叫温钊的人负责,此人对顾念一颇为忠心。”
“那我们……”有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愚蠢!”洪栾低斥一声,“直接动手,痕迹太明显,陛下彻查下来,谁都跑不了。要动,就在规则之内动,让他有苦说不出。”
他压低声音:“温钊的造纸坊,所需麻料、树皮等原料,有一部分是由将作少府下辖的物料司调拨的吧?听闻近来关中麻价有所波动,物料司按旧例调拨,若偶尔出现批次不佳、供应延迟,影响了造纸进度,也是情有可原嘛……”
几人闻言,顿时心领神会。原料质量差一点,交付慢几天,任谁也挑不出太大毛病,却足以让温钊的印刷工作陷入困境。
“此外,”洪栾继续道。
“博士宫那边,我们虽不能明着阻止弟子去教学,但总有些德高望重的老博士,治学严谨,对这等‘歪门邪道’看不过眼。”
“让他们以‘学术探讨’‘质疑问难’的名义,去蒙学讲堂‘观摩指导’,总可以吧?届时,在课堂上当众指出几个拼音标注的‘谬误’,或是简体字违背六书的‘瑕疵’,让那些蒙童和旁听者心生疑惑,这学堂,还能开得下去吗?”
阴险!几人心中暗道,这比直接破坏狠辣多了。是从根子上质疑其正确性,破坏其权威性。
“还有,”洪栾最后补充,“听闻那顾念一还要编撰什么新教材。萧何此人,并非池中之物,但他初来咸阳,根基尚浅。”
“编撰教材需查阅大量典籍,守藏室那边,我们的人,是不是可以‘谨慎’一些?某些孤本、珍本,调阅起来,是不是可以稍微‘复杂’一点?让他事事不顺,拖延其进度。”
一套组合拳,从原料供应、课堂教学到资料查阅,全方位地进行软抵抗。
接下来的日子,顾念一果然开始感受到无形的压力。
先是温钊那边,愁眉苦脸地来找她汇报:“大人,近日物料司送来的麻料,品质参差不齐,杂质颇多,需耗费更多人力筛选,且数量时有短缺,之前储备的库存眼看就要见底了。这《拼音启蒙》的加印和新教材的试印,怕是……要延误了。”
顾念一皱眉:“跟他们交涉了吗?”
“交涉了,”温钊无奈道,“物料司的人态度很好,只说近年关中麻料收成不佳,价格浮动,他们也是按章办事,正在尽力协调,请我们稍安勿躁。”
顾念一心里明镜似的,这肯定是洪栾那帮人搞的鬼!但对方做得滴水不漏,你抓不到任何把柄。她只能安抚温钊:“我知道了,你先尽量利用现有原料维持,我再想想办法。”
另一方面,蒙学讲堂终于草创完成,首批招募的三十名蒙童(主要是少府低级官吏和附近清白人家的孩子)和十几名由博士宫弟子及少府文吏组成的“学员教师”开始了第一天的拼音教学。
然而,课堂刚开没多久,就有两位皓首穷经的老博士,挂着和蔼的笑容,说是奉了李斯丞相之命前来“观摩指导”。
结果在课堂上,每当教员念出一个拼音,他们就要追问古音来源,质疑其与雅言的差异,甚至拿出相关篆书原型,指责某个简体字简化得“不伦不类”,“失了文字精魂”。
一堂生动的启蒙课,硬是被搅和成了学术辩论会。
小蒙童们听得云里雾里,原本觉得有趣的拼音也变得复杂起来。
负责教学的年轻博士宫弟子被问得面红耳赤,难以招架。
消息传到顾念一这里,她气得直跺脚:“这帮老学究!简直误人子弟!”但她又不能直接把人轰走,毕竟人家顶着“学术探讨”的名头。
最让她头疼的是萧何那边。
萧何做事极有条理,已经开始着手筛选常用字和构思教材框架,但需要查阅大量前人典籍作为参考和依据。
然而,守藏室的吏员却变得异常“恪尽职守”,调阅任何稍微珍贵些的竹简或帛书,都需要层层审批,反复核对身份和用途,效率极其低下。
“大人,”萧何依旧是那副沉静的样子,但眉宇间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守藏室调阅典籍,较以往繁琐数倍。按此进度,编撰教材之事,恐要大大延后。”
顾念一揉着额角,感觉一阵疲惫。这些软刀子,比朝堂上正面硬刚难对付多了。她可以拿出跨时代的技术,却难以瞬间改变这盘根错节的官僚习气和千百年形成的学术壁垒。
“我知道了,萧先生,您先按计划进行,能查阅到什么就用什么,框架先搭起来。守藏室那边……我再想办法。”她不能让萧何这位大才把精力都耗费在扯皮上。
晚上回到府邸,顾念一对着系统面板发呆,积分还有不少,但一时也不知道该兑换什么来破局。
直接跟政哥告状?这点“小事”就去麻烦他,显得自己太无能了。而且对方手段隐蔽,没有真凭实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