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虽不精于农事,但作为掌控天下的帝王,基本的判断力是顶尖的。他一看这些图样的结构和说明,立刻意识到其中蕴含的巧思和可能带来的巨大效益!尤其是那曲辕犁和耧车,若能推广,对农业生产力的提升将是革命性的!
他强压着心中的激动,吩咐道:“将考工室令制成的样品,也抬上来,让众卿一同观看!”
“唯!”
很快,几名侍卫吃力地抬着几件实物走进了大殿。当那制作精巧、闪烁着金属寒光的曲辕犁模型,以及结构复杂的耧车模型被放在大殿中央时,所有大臣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发出低低的惊叹声!
“此物……便是曲辕犁?”治粟内史第一个按捺不住,凑上前仔细观看,用手比划着那弯曲的辕和锋利的犁铧,“如此结构,果然比直辕更易操控转向!妙啊!”
“这耧车……竟能同时完成开沟、下种、覆土?”另一位对农事有所了解的大臣也惊呼道,“若真能如此,播种之效何止倍增!”
李斯、冯劫等重臣也围拢过来,虽然他们不像治粟内史那样专业,但也能从这精巧的设计中看出不凡。就连一些原本对“奇技淫巧”不太感冒的儒生出身的大臣,此刻也面露惊容,因为农事乃天下之本,能利农耕,便是大功德!
朝堂之上,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充满了惊讶、赞叹和不可思议。他们想象着这些新式农具在田野间使用的场景,仿佛已经看到了粮食产量因此而大幅提升的希望。
顾念一看着众臣的反应,心中不免有些小得意,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矜持的笑容。这种用知识改变世界、并获得认可的感觉,实在太棒了。她偷偷瞄了一眼御座上的嬴政,只见对方正目光灼灼地看着那几件农具样品,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悦色。
嬴政此刻心中确实畅快无比!粮食!又是粮食!这顾念一简直是他大秦的福星,每一次献上的东西,都直击帝国最核心的需求!之前是高产种子,现在是高效农具!这都是夯实国本的千秋功业!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激动不已的群臣,最后落在顾念一身上,声音洪亮而充满赞许:
“顾爱卿!你心系农桑,屡献良策!此等农具,若推广开来,必使我大秦农耕之事,效率大增,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朕心甚慰!”
他当即下令:“治粟内史!考工室令!”
“臣在!”两人连忙出列。
“着你二人,立即组织工匠,依此图样,加紧制作一批新式农具,先于上林苑皇庄及关中良田试用!若效果确如顾卿所言,便制定章程,尽快推广至全国!”
“臣等遵旨!”
嬴政又看向顾念一,眼中的赞赏几乎要溢出来:“顾卿献此利民重器,再立大功!赏金百镒,帛五十匹,以资鼓励!”
“谢陛下隆恩!”顾念一连忙谢恩,心中乐开了花。虽然赏赐不如上次封爵厚重,但这份认可和实实在在的功劳积累,让她更有底气。
散朝的钟磬余音尚在巍峨的咸阳宫殿宇间回荡,文武百官们已依序鱼贯而出。顾念一却并未随人流离开,她整理了一下朝服,深吸一口气,走向了御阶旁一位侍立的宦官。
“劳烦通禀,少府丞顾念一,有要事求见陛下。”
宦官略感讶异,但见是这位如今炙手可热的顾大人,不敢怠慢,立刻躬身入内禀报。
片刻后,顾念一被引至嬴政日常处理政务的偏殿。殿内烛火通明,堆叠如山的竹简后,嬴政正执笔批阅,闻声抬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他心中确实有些疑惑:这两日并未听闻这丫头在心里捣鼓什么新奇的物事,怎的散朝后突然单独求见?莫不是又遇到了什么难题?
“顾卿平身。何事需私下奏报?”嬴政放下笔,语气平和。
顾念一从袖中取出一卷精心书写的纸张——这已是如今咸阳宫少数人能享用的“高级货”。她双手呈上,恭敬道:“陛下,日前进献的细盐制法,已在官盐精致坊初步推行。臣今日所奏,是关于官盐日后如何行销、管理的一些浅见,事关国计民生,故觉需先行禀明陛下,恳请圣裁。”
嬴政眼中的疑惑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浓厚的兴趣。他接过那卷纸,触手是光滑轻薄的质感,与沉重的竹简截然不同。他缓缓展开,目光扫过上面清晰工整的字迹(顾念一已苦练秦篆许久,虽不及书法大家,但也算端正清晰)。
纸上条分缕析,核心正是官盐的专营与统一定价策略:
· 一、确立官营专权: 建议明确立法,盐利收归国有,由少府下设的盐铁丞总揽,地方设盐官,彻底杜绝民间私煮私售,从源头上掌控这一重要资源。
· 二、统购统销,平抑物价: 所有产出的精细盐,由官府统一收购,再通过官方设立的盐铺或授权指定商贾,按照朝廷制定的统一价格销售至全国各郡县。此举可避免奸商囤积居奇、操纵盐价,确保即使偏远地区的百姓也能以相对公平的价格买到食盐。
· 三、分级定价,充实府库: 可根据盐的品质稍作分级,但价格区间需严格管控。所得利润,除却成本与运营费用,悉数纳入国库,用于修筑水利、屯田养兵、抚恤孤寡等利国利民之策。
· 四、严惩私盐,保障推行: 配套提出对走私、贩卖私盐者的惩处条例,以峻法保障官营政策的顺利实施。
嬴政越看,神色越是凝重,随即又化为激赏。这策略不仅考虑到了技术的革新,更着眼于长远的国家治理和经济掌控,思路之缜密,眼光之长远,远超当下许多只知空谈礼法的朝臣。盐铁之利,自古便是强国之本,此策若行,大秦的国力将更加稳固。
“善!大善!”嬴政抚掌称赞,眼中精光闪动,“顾卿此策,思虑周全,深得朕心!”他当即对侍立在侧的另一个中年宦官吩咐道:“去,即刻传召左丞相李斯、御史大夫冯劫、治粟内史前来议事!”他特意绕开了往常负责传令的中车府令赵高。
直到这时,顾念一才恍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似乎……有好些日子没怎么见到那位历史上“鼎鼎大名”的赵高了?以往这种传召重臣的事,多半是由他经手。是陛下派他外出公干了?还是……她收敛心神,静静地侍立一旁,等待那几位帝国重臣的到来。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嬴政偶尔翻阅纸张的细微声响,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宫人行走的脚步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前的静谧,一项关乎国策的重大决议,即将在这偏殿之中酝酿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