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讨室的木门被推开时,带着股木料的腥气。赵凯扶着个老爷子走进来,老人手里拄着根枣木拐杖,拐杖头磨得锃亮,在地板上敲出“笃笃”的响。
“这是我姥爷,以前开木匠铺的。”赵凯把老爷子扶到椅子上,“昨天我跟他说想做个网红款的书架,他非说‘那玩意儿不结实,榫卯都不对’,可人家卖得可火了。”
老爷子往桌上敲了敲拐杖:“火有啥用?我打了四十年家具,什么样的架子经得住压,什么样的抽屉拉得顺,闭着眼都能摸出来。那些花里胡哨的,用不了两年就得散架!”
林小满抱着个画夹进来,听见这话直撇嘴:“我妈也这样。我学画想用数位板,她非说‘手绘才叫真本事,电脑画画都是偷懒’。可现在设计师谁不用电脑?总不能还像以前那样在纸上改来改去吧?”
周明宇推了推眼镜,从包里拿出本病例复印件,纸页上满是红笔批注。“我表哥是医生,上次遇到个病人,症状看着像普通感冒,他按经验开了药,结果病人越吃越重,后来才发现是罕见的病毒感染。”他指尖划过“误诊”两个字,“他说当时就觉得‘肯定是感冒,错不了’,压根没想过别的可能。”
迪卡拉底抱着个工具箱走进来,箱子里锤子、螺丝刀、卷尺摆得整整齐齐。他拿出块木板和几根钉子,往桌上一放:“咱先做个小实验。”他拿起锤子,闭着眼往钉子上敲,第一下敲偏了,砸在木板上,溅起片木屑。
“瞧见没?”老爷子哼了声,“打钉子得看准了,闭着眼瞎敲,能成啥事?这就是经验!”
迪卡拉底没说话,睁开眼,换了个角度,“砰砰”两下就把钉子敲进了木板。他又拿出根更长的钉子,这次没直接敲,而是先用螺丝刀在木板上钻了个小孔,再敲钉子,顺顺当当就进去了。
“第一种敲法,是老经验;第二种,是新办法。”他放下锤子,“经验就像这把锤子,用熟了顺手,但遇见新钉子,还得琢磨琢磨咋敲才对。”
马克嚼着泡泡糖,突然“噗”地吹破:“我爸开了家小卖部,以前进货全凭经验,说‘夏天冰棍好卖,冬天罐头走量’。结果去年夏天总下雨,冰棍剩了一堆,他还不信,说‘我卖了二十年货,还能错?’最后全化了,赔了不少。”
苏拉从包里掏出个老式算盘,又拿出个计算器。“我爷爷算账用算盘,打得噼啪响,说‘这玩意儿准,还不用充电’。”她拨了拨算珠,又按了按计算器,“后来我教他用计算器,他说‘这东西太快,心里不踏实’,可现在算大账,他也会偷偷用计算器核对了。”
老爷子拄着拐杖站起来,走到木板前,用手指摸了摸钉子眼:“我年轻时候,师傅教我‘榫卯要严丝合缝,差一丝都不行’。后来有次做个大衣柜,木料有点变形,按老法子拼不上,我急得直冒汗,最后在接缝处加了块薄木片,居然成了。”他顿了顿,“那时候才明白,师傅的经验是底子,可不能当死规矩。”
“我妈后来见我用数位板画的设计图被公司采用了,也不说啥了。”林小满翻开画夹,里面有张手绘的牡丹,旁边是张电脑绘制的同款图案,“她说‘还是手绘的有灵气,但电脑改起来是方便’。”
周明宇把病例复印件收起来:“我表哥现在看病,不管多像常见病,都得让病人做个基础检查。他说‘经验是路标,不是终点站,该绕路的时候就得绕’。”
迪卡拉底把工具箱合上,“咔嗒”一声锁好:“经验这东西,就像老树根,扎得深才能抗风雨,但要是盘根错节挡住了新苗,就得松松土。”他指着窗外的老槐树,“你看它每年都长新叶,要是总按去年的样子长,能有现在这么茂盛?”
老爷子突然笑了,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床:“凯凯,那书架你想做就做,姥爷帮你看看结构,咱用老法子加固一下,又好看又结实,咋样?”
赵凯眼睛一亮:“真的?我就说您肯定有办法!”
林小满把画夹往包里塞:“我回去教我妈用电脑看画,让她瞧瞧数位板的厉害。”
周明宇推了推眼镜,嘴角带着点笑意:“我表哥说,下次带我们去医院的示教室,看看他们是咋用新设备诊断的。”
夕阳把老爷子的影子拉得老长,拐杖敲在地上的声音轻快了些。迪卡拉底看了眼表:“今天就到这儿。回去想想,你手里的‘锤子’,是不是该磨磨了?或者,是不是该试试新的敲法?”
大家往外走时,老爷子边走边跟赵凯说:“做书架的木料得选硬杂木,我那库房里还有几块,明天咱爷俩去挑挑……”
林小满走在后面,哼着歌,画夹在胳膊上晃悠,好像刚才的愁绪都被风吹走了。周明宇掏出手机,给表哥发了条消息,大概是说今天的讨论,屏幕亮了一下,很快收到了回复,他看完笑了,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走廊里飘来槐花香,混着老爷子拐杖敲地的“笃笃”声,像在说,老路子能走稳,新路子也能趟开,关键是别让脚被老鞋给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