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讨室的桌上摊着张画,画的是朵向日葵,花瓣边缘被橡皮擦得发毛,花心涂了又改,黑一块黄一块,像被雨水泡过。李雪用指尖戳着画纸,“嘶啦”一声戳出个小洞。
“画了三天,越改越别扭。”她把画笔往桌上一摔,颜料溅到白衬衫上,“就想让花瓣弧度一模一样,花心颜色匀匀实实,结果呢?还不如第一天画的草稿顺眼。”
林小满抱着个蛋糕盒子进来,盒盖没盖严,露出里面歪歪扭扭的奶油花。“这是我烤的,本来想做个网红款水果蛋糕,结果奶油抹不平,草莓摆歪了,巧克力牌还掉地上沾了灰。”她把盒子往桌上一推,“我妈说‘能吃就行’,可我看着就闹心,觉得白费了一下午功夫。”
赵凯从包里掏出份策划案,纸页边缘卷得像波浪,上面贴满了黄色便利贴。“这是社团纳新的方案,改了八遍,就因为社长说‘海报配色不够亮眼’‘流程表不够细致’。”他把方案往桌上一拍,“现在还没定下来,纳新时间都快过了,我看再改下去,干脆别办了。”
迪卡拉底端着个粗陶盘子走进来,盘子里摆着几个烤焦的馒头片,边缘黑黢黢的,有的还裂了缝。他拿起一片咬了口,“咔嚓”声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
“我老伴烤的,说‘火大了点,可嚼着香’。”他把盘子往桌上推了推,“你们尝尝,不那么周正,可滋味不差。”
周明宇推了推眼镜,从包里拿出个笔记本,翻开夹着的处方单复印件。“我表哥是医生,上次有个病人,总觉得自己血压没控制到‘最完美’,今天加半片药,明天减四分之一,折腾得整夜睡不着,最后反而把血糖也弄乱了。”他指着单子上的数字,“表哥说‘正常范围就行,非得求个整数,那不是治病,是跟自己较劲’。”
马克嚼着口香糖,突然从兜里掏出个歪脖子的陶瓷小人:“这是我捏的,本来想捏个站得笔直的将军,结果脖子捏歪了。”他把小人往桌上一放,“刚开始觉得丑,后来越看越顺眼,你看这歪脖子,像不像打了胜仗得意洋洋的样?”
苏拉从包里拿出本线装书,书页上有几处墨团,像是写字时不小心滴上去的。“这是我姥爷年轻时写的日记,他总说‘这页墨点毁了整篇字’,可我最爱看这页,他在墨点旁边画了只小老鼠,说‘是它打翻了墨水瓶’。”
“我那向日葵,草稿上的花瓣歪歪扭扭,可看着有劲儿,像在使劲往太阳跟前凑。”李雪突然笑了,拿起那张被戳破的画,“现在改得规规矩矩,倒像朵假花,没气儿了。”
林小满打开蛋糕盒,用勺子挖了块尝尝:“奶油是有点糙,可草莓挺甜,蛋糕胚也发得软和。”她又挖了块递给苏拉,“你别说,比外面卖的那些精致蛋糕实在多了。”
赵凯把策划案上的便利贴撕下来大半:“我明天就按第三版方案办,海报配色亮不亮眼,流程表细不细致,反正纳新是为了招人,不是为了拿奖。”他把撕下来的便利贴揉成球,“折腾这八遍,够办两场纳新了。”
迪卡拉底拿起那片烤焦的馒头片:“这世上的事,就像烤馒头,火小了夹生,火大了烤焦,能正好烤得外酥里软的,十回里难遇一回。可夹生的能回锅,烤焦的嚼着香,总比为了等那‘正好’的,饿肚子强。”
他指着窗外的老槐树:“你看它那树干,歪歪扭扭,还有个大疤,可春天照样发芽,夏天照样遮阴,谁会因为它长得不直溜,就说它不是好树?”
李雪把那张画折起来,塞进画夹:“回去我再画一张,就按草稿那么画,歪就歪点,有劲儿就行。”
林小满把蛋糕盒盖好:“明天带办公室给同事分了,就说‘ homemade(自制)的,不完美但管饱’。”
赵凯把策划案重新理了理,塞进包里:“再改就是傻子,先办了再说,有问题再补,总比错过时间强。”
夕阳把桌上的歪脖子小人照得发亮,陶瓷的反光里,好像真看出点得意洋洋的劲儿。迪卡拉底看了眼表:“今天就到这儿。回去想想,你是不是也在等那‘完美’的馒头?别等了,夹生的也能吃饱,烤焦的说不定更对味儿。”
大家往外走时,李雪手里的画夹鼓鼓囊囊的,脚步却轻快;林小满提着蛋糕盒,哼着歌,好像刚才的闹心都被蛋糕的甜味冲没了;赵凯掏出手机,给社团成员发消息,大概是说方案定了,明天行动,屏幕上很快弹出一串“收到”,他笑着把手机揣回兜里。
走廊里飘来食堂的饭香,混着外面卖烤红薯的甜味儿。林小满突然停下脚步,说:“其实烤焦的红薯才最好吃,皮有点苦,瓤却更甜。”
没人反驳,大概都想起了那种不那么完美,却格外实在的甜。风从走廊尽头吹过来,带着点暖意,好像连空气里都少了些紧绷,多了点松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