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讨室的挂钟像是生了锈,秒针“咔哒咔哒”走得格外沉,每一声都像敲在赵凯手背上——他正盯着手机屏幕,指尖在聊天框上悬着,删了又写,写了又删。
“催不催?”他抬头问,额头上渗着汗,“都半小时了,甲方还没回消息,这方案到底行不行啊?”
林小满刚从外面进来,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公交票,票根都快被捏烂了。“我等301路等了四十分钟,眼睁睁看着两辆满员的过去,第三辆才挤上去。”她把票往桌上一扔,“等的时候腿都站麻了,总觉得下一秒车就来,眼睛直勾勾盯着路口,手机刷得发烫,也没心思看。”
周明宇推了推眼镜,从包里拿出个保温杯,拧开盖子又关上,重复了三次。“我爸上周做手术,我在手术室外面等。”他声音有点发紧,“那三个小时,墙上的钟好像停了,我数地砖,数到两百多块就数混了;看走廊里的海报,每个字都认得,连起来啥意思也不懂。护士每次从里面出来,我心都能跳嗓子眼。”
迪卡拉底端着个搪瓷缸走进来,缸里飘着片茶叶,转着圈儿沉不下去。他把缸子往桌上一放,茶叶正好落在杯底。“你们发现没?这等待啊,就像这茶叶,沉不住气的,总在水里瞎扑腾;沉住气的,慢慢就泡出味儿了。”
马克嚼着口香糖,“吧嗒”声在安静的屋里格外响。“我前阵子抢演唱会门票,盯着倒计时,手都按在屏幕上了,结果到点网络卡了,刷新了十几次才进去,票早没了。”他吐掉口香糖,“那几分钟,感觉血都往头上涌,后来没抢到,气得把手机摔沙发上,现在想想,至于吗?”
苏拉从包里掏出本线装书,书页泛黄,边角卷着毛边。“我姥姥年轻时候等我姥爷,等了三年。”她指尖划过书页上的字迹,“姥爷去当兵,书信要走半个月,姥姥收到信就回信,没信的时候就纳鞋底,一纳就是一下午。她说‘急也没用,该来的总会来,不如手里找点营生’。”
“那不一样。”赵凯把手机往桌上一磕,“姥姥等的是个人,有盼头;我等的是甲方的消息,搞不好方案就黄了,工作都悬。”
“我等公交也有盼头啊,盼着车来。”林小满反驳,“可越盼越急,总觉得司机故意绕路,甚至想过干脆打车算了,又舍不得那两块钱,就在那儿耗着。”
周明宇把保温杯里的水倒进杯盖,小口抿着:“我后来在手术室外面找了个椅子,翻开带来的书,居然看进去两页。虽然眼睛在字上,心思还在手术上,但比瞎转悠强,没那么慌了。”
迪卡拉底拿起搪瓷缸,喝了口茶:“这等待的焦虑,一半是等的东西太重要,一半是觉得‘等’是在浪费时间。可你们想想,种子在土里,不也得等春雨等阳光?它要是急着冒芽,冬天就钻出来,不就冻坏了?”
李雪不知啥时候进来的,手里捏着张彩票,哗啦啦响。“我上周买了张彩票,等开奖那两天,总梦见自己中了五百万,盘算着钱咋花。”她把彩票往兜里一塞,“结果没中,失落了好一会儿,后来觉得挺好笑,为个没影的事,耽误了两天正经事。”
“我爸手术结束后,医生说很成功。”周明宇嘴角松了点,“我才发现,刚才在外面数的地砖,其实是三百二十六块;走廊里的海报,讲的是术后护理。原来不是没看见,是急得没心思看。”
马克突然笑了:“我没抢到演唱会门票,后来朋友送了我一张,还是前排。要是当时没那么急,没摔手机,现在还能用呢。”
迪卡拉底指着搪瓷缸里的茶叶:“你看它,刚才在水里折腾,啥味儿也出不来;现在沉在底下,茶味儿慢慢就出来了。这等待啊,不是啥也不干,是得学会在等的时候,找点能沉下心做的事。”
赵凯盯着手机,突然“咦”了一声,手指飞快地敲着屏幕。“甲方回了,说方案挺好,细节明天再聊。”他长舒一口气,往后靠在椅背上,“刚才白急了,其实人家可能在开会,根本没看手机。”
林小满拿起那张公交票,抚平褶皱:“我今天等车的时候,旁边有个大爷在打太极,慢悠悠的,车来的时候他正好收势,跟我说‘姑娘,别急,车和人一样,都有自己的时辰’。”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搪瓷缸上,映出圈光晕。迪卡拉底看了眼钟:“今天就到这儿。回去试试,下次等的时候,别光盯着‘等’的东西,看看旁边的树,听听周围的声儿,说不定啊,那等待的滋味,就没那么苦了。”
赵凯收拾东西时,把聊天框里没发出去的催问消息删了,换成“您先忙,不急回复”。林小满把公交票夹进笔记本,说要留着提醒自己“急也没用”。周明宇的保温杯里,茶叶泡得舒展,飘出淡淡的香味。
走到门口时,马克突然说:“我明天去修手机,修好了说不定还能抢下次的票。”话音刚落,远处传来301路的报站声,林小满眼睛一亮:“这么巧?回去能坐上准点的车了!”
风从走廊里吹过,带着点阳光的温度,好像连空气里的焦虑都被吹散了些。那“咔哒咔哒”的钟摆声,听着也没那么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