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卡拉底的书房窗台上,新摆了盆向日葵,是莉莉从乡下带来的,花盘歪歪扭扭,却梗着脖子往太阳那边凑。苏拉给花浇水时,听见迪卡拉底在跟学生们说话:\"今天不读书,咱们聊聊往后的日子——要是给未来画张图,你们想画些啥?\"
马克正往羊皮纸上画齿轮,闻言停了笔:\"我想让城里的烟囱都冒白气,就像村落里的炊烟那样,不呛人。机器能帮人挖矿、织布,人就不用再累死累活,有空琢磨诗和星星。\"
\"那机器要是不听话呢?\"莉莉抱着向日葵凑过来,花瓣蹭得她鼻尖痒痒的,\"就像我家的老黄牛,有时会偷吃菜园的菜。\"
这话逗得众人笑起来。苏拉却想起神秘村落的夜晚,村民们围着篝火聊天,说\"日子就像编草绳,得有人拉,有人续,劲往一处使才能编得长\"。她放下水壶:\"我想让城里也像村落那样,孩子能在河边摸鱼,老人能在树下晒太阳,工厂的废料能变成田里的肥料,不用再争谁占了谁的便宜。\"
正说着,门被撞开,托比木匠扛着块木板闯进来,木板上刻着个奇形怪状的房子,屋顶像朵蘑菇。\"你们看我这新样式!\"他把木板往桌上一放,\"下雨时屋顶能接水,晴天能晒粮食,年轻人说这叫'聪明房子'。\"
迪卡拉底摸着木板上的纹路:\"托比师傅也在想未来呢?\"
\"不想不行啊,\"托比掏出旱烟袋,却没点燃,\"我孙子说,将来的房子得会自己扫地、自己点灯,我这老手艺再不添点新花样,就得被机器顶下去了。\"
学生们把椅子搬到院子里,阳光透过梧桐叶洒下来,斑斑点点落在每个人的蓝图上。马克画的城市里,机器和人并排走,机器扛着重物,人手里捧着书;苏拉的图上,工厂和农田挨在一起,废水流过沉淀池,就变成了能浇地的清水;老艺人的孙子画了个大舞台,一半挂着皮影,一半亮着电灯,台下的人既能看影子跳舞,也能看真人唱歌。
可问题像藏在叶缝里的虫子,不一会儿就爬了出来。
\"机器要是抢了人的活,没活干的人吃啥?\"卖菜的阿婆路过,听见他们聊天,蹲下来摘菜筐里的黄叶,\"我儿子在纺织厂,说机器织得比人快,已有三个女工被辞退了。\"
马克的笔顿了顿:\"可以让他们学新本事啊,比如教机器怎么织出像村落里那样的花纹。\"
\"学本事哪那么容易?\"阿婆叹了口气,\"就像我种了一辈子菜,你让我去学给机器上油,我哪会?\"
苏拉的图上,农田边画了个小房子,写着\"大家一起商量事的地方\"。可旁边的铁匠师傅摇着头:\"商量啥?去年说要修水渠,上游的工厂说费钱,下游的农户说着急,吵了三个月,渠还没挖呢。\"
\"村落里也吵架啊,\"苏拉想起那些围着篝火争论的村民,\"但他们说,吵是为了找个大家都能过得去的法子,不是为了争输赢。\"
\"城里人像装在不同的罐子里,\"迪卡拉底忽然开口,指着院角的陶罐,\"这个装着银子,那个装着粮食,还有的装着学问,罐子不打开,里面的东西就混不到一起。村落的人住得近,抬头不见低头见,罐子的口敞着,好商量。\"
这话让大家静了下来。莉莉把向日葵转了个方向,让花盘正对着太阳:\"爷爷说,花要朝着光才能长,人是不是也得朝着同一个方向?\"
傍晚时,更多人聚到院子里。钟表匠带来了他设计的新机器,说能算出每家需要多少粮食、多少布料,\"省得有的人家堆发霉,有的人家不够用\";老陶匠的徒弟捧着个新陶瓮,瓮身上刻着\"过去现在将来\",说\"装着老法子,才能酿出新味道\";连西洋镜摊主也来了,说愿意把机器拆开,教孩子们里面的道理,\"不能光让他们看热闹,得知道热闹是咋来的\"。
马克的蓝图上,多了个\"教本事的地方\",既教老人用机器,也教年轻人认庄稼;苏拉画的清水河边,添了群孩子,有的在帮工人看机器,有的在帮农夫浇菜,\"从小就知道,工厂和农田是一家子\"。
迪卡拉底看着摊了一地的图纸,忽然拿起笔,在每张图的角落都画了个小太阳。\"你们看,\"他指着太阳,\"村落里的人信太阳照到的地方都一样,没有高低贵贱。未来的日子,不管是机器还是庄稼,是皮影还是电灯,都得像这太阳,照着每个人,不能只照着某一处。\"
夜深了,大家陆陆续续离开,图纸被小心地收进木箱。莉莉的向日葵还在窗台上站着,花盘虽然歪,可花瓣都朝着月亮的方向。苏拉给它浇了最后一遍水,发现泥土里冒出个新芽,嫩嫩的,像个刚冒头的想法。
马克收拾图纸时,发现迪卡拉底在他画的齿轮旁边,添了行小字:\"机器转得再快,也得有人问它往哪转。\"他忽然明白,未来的蓝图上,最重要的不是画了多少机器、多少房子,而是画了多少人,以及这些人的心,是不是往一处想。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像在数着那些没说出口的想法。远处的钟楼敲了九下,声音穿过夜空,落在每家的屋顶上。也许未来还远,但只要有人在想、在画、在慢慢往前挪,那蓝图上的太阳,总有一天会真的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