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房间里,李涅正坐在电脑前,
屏幕幽幽的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冰冷而专注的轮廓。
他无视了手机上来自黄毛的多个未接来电和几条充斥街头混混惯用词汇的威胁短信,
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屏幕上那个暗网风格的界面上——【华国灵异事件官方网站】的【灵异资料查询】板块。
这段时间一篇被置顶的文章吸引了他的目光:
《如何延长驭鬼者寿命》,作者署名让他眉梢微挑——“请叫我靓仔”。
一个在如此沉重绝望的话题下,显得格外突兀和戏谑的昵称。
李涅记得他,那篇断言“黄金是唯一不受灵异影响物质”的权威文章也是出自此人之手。
他快速浏览着文章内容。
“尽量不使用灵异力量…”
——废话,不用就能活吗?只是把死刑变成死缓,延缓那注定到来的彻底复苏,本质上依旧是等死。
“寻找合适的灵异物品封印体内厉鬼…”
——更是空谈,能找到一件既能压制厉鬼又不反噬自身的灵异物品,其难度和运气不亚于直接解决复苏问题。
不过李涅想到了游乐场里那三声镇压一切的钟鸣,那样的存在,岂是轻易能寻获并利用的?
他耐着性子往下看,直到其中一段文字让他目光微凝。
“…理论上的另一种可能,是驾驭第二只与自身所驾驭厉鬼存在规则冲突的厉鬼,
利用鬼制鬼的原理,使两者形成内循环的平衡,大幅延缓甚至停滞复苏进程。”
这倒与李涅的原本想法不谋而合。
他获取鬼血的根本目的,正是于此。
但接下来的文字,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刚刚燃起的一丝热度。
“ 该方法仍处于理论推演及极早期实验阶段,失败案例众多,成功案例暂时为零。
其主要的核心难点如下:
其一,如何在两只厉鬼本能冲突,争夺容器主导权的过程中,保全驾驭者自身的人类意识。
厉鬼的本能力量层级远超人类意志,
非以情绪,强度论,其更可以比喻为规则层面的碾压,
如同滔天的洪水冲击沙堡,跟沙堡是否坚固(意志坚强)并无多大关系,其结果注定溃散。
而在驾驭第一只鬼未出现此种情况,
推测为,当你只驾驭一只厉鬼时,你本身已经可以看成是所驾驭厉鬼的所有物,
厉鬼的复苏将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因此不存在主导权的冲突问题。
其二,如何精确控制两只厉鬼冲突的‘范围’和‘力度’,避免容器(即驭鬼者身体)在冲突中彻底崩坏(形态瓦解、物质转化等)。
须知,平衡并非瞬间达成,冲突过程本身即是最大危险……”
李涅靠在椅背上,屏幕的冷光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中闪烁。
“请叫我靓仔”显然进行过相关实验,否则无法如此精确地指出这两个致命难点。
这无疑证实了李涅内心深处最大的隐忧。
他原本的初步计划简单而粗暴:
利用【空白相纸】暂时抽离自己的意识,
让鬼心与鬼血在躯壳内自行冲突,赌那渺茫的平衡几率,待冲突稍缓,再将意识回归。
但现在看来,这个计划显得如此幼稚可笑。
鬼心跳动时形成的鬼蜮,能将一切物质转化为无形的震动波线。
鬼血的本质是无限增殖与吞噬,直至将接触到的一切化为血池。
若放任两者在自己体内毫无节制地复苏,冲突…
结果根本不需要赌。
他的身体大概率会在瞬间要么被同化为无形的波动线条,彻底消散;
要么被沸腾的鬼血吞噬融化,成为一滩蠕动的污血。
而在他的身体,无论因为哪方面原因而崩溃的瞬间,也等于彻底解放了两只厉鬼,
这两只厉鬼都可以去各找各妈了,还哪来的冲突,
也就是说,他根本撑不到所谓“平衡”到来的那一刻。
“呵。”李涅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像是在嘲讽自己前面的天真。
摆在他面前的,是三座几乎无法逾越的大山:
一、 如何在两只厉鬼本能的规则碾压下,保住“李涅”这个意识的存在。
二、 如何在那场体内风暴中,维持住身体结构的基本稳定,不使其崩解,束缚住保证两只厉鬼为争夺这具容器而不断正面对抗。
三、 即使侥幸解决了前两个问题,驾驭双鬼最终仍需比拼那虚无缥缈的一丝气运。
无人能保证自己一定是幸运儿。
可惜,这篇文章,只是指出了一个方向,并清晰地罗列了通往这个方向的绝壁天堑,
却没有提供任何攀爬的方法。
希望似乎就在眼前,却又被更深的绝望笼罩。
李涅关掉了网页,揉了揉眉心。
窗外的天色已经开始泛黄,已是下午。
看了眼时间,他决定暂时将这些无解的难题抛开。
李涅拿起手机,拨通了王心雅的号码,语气在瞬间切换成一种略带疲惫的温和:
“心雅…嗯,我刚忙完。对,晚上我会准时到的。”
挂了电话,他那丝刻意维持的温和迅速从脸上褪去,恢复成一贯的冰冷。
李涅起身,随意整理了一下衣着,出门前,目光扫过那个存放着鬼血黄金袋的保险柜,眼神深邃。
他去附近的精品店随手买了一份礼物,然后便提前前往王心雅家。
王家的别墅依旧气派,带着一种与外界逐渐蔓延的诡异格格不入的安宁假象。
王德发热情地将他迎进门,王心雅的母亲也显得十分贤惠周到,嘘寒问暖。
然而,这份温馨的日常并未持续多久。
王德发便寻了个机会,神色略显凝重地将李涅引到了二楼的书房。
关上厚重的实木门,隔绝了楼下的声响,王德发脸上的笑容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推心置腹的恳切。
他叹了口气,声音压低了少许:
“小涅,这里没外人,王叔就跟你说几句心里话。”
他目光扫过书房,像是在环视自己半生的经营,最终落回李涅身上,眼神复杂:
“医院的事,算是过去了。
上面给了明确的话,不会再追究。
王叔心里清楚,这次…对亏了你的帮助。”
他摆摆手,没让李涅立刻回应,继续道:
“我知道,你现在接触的层面,看到的…东西,已经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能想象的了。
钱,产业,这些身外物,到了关键时候,可能屁用没有。
王叔这点家底,你看得上,需要,随时拿去用,我绝无二话。
它们能换来你关键时刻对心雅,对我们老两口的一点看顾,
就值了,比什么都值。”
他的话语里没有炫耀,只有一种历经风波后,试图抓住唯一救命稻草的务实,
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将赤裸的利益捆绑用亲情的外衣细细包裹。
“王叔言重了,心雅的事我自然会尽力。”
李涅的回答客气而疏离,听不出太多情绪。
王德发深深看了他一眼,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不再多言,走到一面嵌着厚重典籍的书墙前,手指在木质边框几个不起眼的位置有节奏地按了几下。
伴随着几乎微不可闻的机括轻响,
本应浑然一体的书墙竟从中缝无声地滑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内里是向下的阶梯,一股混合着金属与尘埃的微凉空气涌出。
走到下面
“王家能站在这里,总得有点实在的倚仗,虽然变卖了一些产业,但还是不负众望。”
王德发侧过身,语气沉重,
“现在,它交给你了。”
李涅目光投向那幽深的入口,心中瞬间明了其下为何物。
两人走到暗室内,其内只有几盏嵌入式的射灯散发着冷白的光。
光线照射下,是几乎要溢出视野的璀璨金光——
几十平米的密室内,一块块标准制式的金砖被层层叠叠,整整齐齐地码放起来,几乎堆满了大半个房间。
那纯粹而沉重的金色,在冷光灯下反射出令人窒息的光芒。
纵然李涅心绪日渐冰冷,此刻也不由得闪过一丝确切的波动,
并非因为财富本身,而是其代表的,在灵异时代无可替代的战略价值。
现在,有了足够的基数,他的许多构想,
尤其是关于打造一个绝对安全据点的计划,终于可以真正提上日程了。
他看向王德发,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稳,但多了几分实际的重量:
“我明白了。这份‘心意’,很重要。”
王德发仔细观察着李涅的反应,见他如此平静,心中更是凛然,却也稍稍安定了些。
越是平静,或许越意味着他确实有能力掌控这些资源。